第9章

  “撞人啦!救命啊!大货车撞死人了!”
  车内的方德忠冷汗直冒,他妈的屋漏偏逢连夜雨,明明运完这单就要跑路了!
  为什么!他几乎要咬碎一口老牙!
  干脆不管不顾撞死他们!
  “干什么呢!你撞了人还不道歉!给老娘下来!”谢黎穿着一身碎花的粗布衣服,头发乱得堪比鸟窝,手指都快捅破车窗户直戳方德忠的鼻孔。
  车侧方的死角处,欧阳较弱地蜷缩在轮胎边抱腿呻吟,起到了一个配音上的作用,随时准备强行登车。
  方德忠死死地盯住她,眼里的惊惧达到极点溢出了愤怒,这他妈分明就是碰瓷!
  他大口呼吸着,口唇干燥泛白,冷汗如雨而下,右手颤动着要拧车钥匙。
  “赶紧他妈的下来,我老公的腿都要废了!”谢黎上去就拉车门,玻璃敲得震天响,“要么赔钱,要么报警!”
  “滚!!”
  谢黎与他对峙丝毫不怵,一副老手模样攀上车窗压低声音开价:“两万,我们走人。”
  方德忠没见过谢黎,仔细上下打量着,头发烫成了俗气的小卷,皮肤有晒伤的痕迹还带点高原红,像极了在马路牙子上风吹日晒的中年妇女,右手犹豫了一瞬又重新搭在裤管上。
  “微信?”
  “我傻啊!微信让你实名抓我?”谢黎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下来,买加油卡。”
  眼见他犹豫,谢黎又招呼着嗷了两嗓子,周围人群觉得有热闹可看纷纷侧目,方德忠在窃窃私语中强压下愤怒,犹豫着打开了车门。
  人群不再聚集,逐渐四散开来,他走了两步猛然发觉了不对劲,人群也散得太快了——好像有人在一旁疏散,那人看着还面熟得很!
  他一转身就要往车上爬,多年来对于货车构造的熟悉让他知道如何迅速登上驾驶座。
  但谢黎不会再让他有这个机会了,一脚蹬在他后心,方德忠踉跄了几步,血液直冲大脑,他妈的被这个臭娘们儿骗了!
  一瞬间求生的欲望爆发出极大的力量,拳头如雨点般挥出,谢黎俯身挨了两下又迅速往前顶,虽然是干的是痕检,但她在警校的格斗比赛中也是拿过名次的,抓住机会动作灵巧地绕背又是一脚让他再次失去平衡。
  聂徐川一个跨步上前,抓住机会大力拧过他的手臂向后掰,杀猪般的嚎叫就响彻了整个加油站。方德忠挣扎着晃动身体,一脚踢向身后人的小腿,但聂徐川比他更快,一记扫堂腿就给他干趴下了。
  欧阳屁颠跑过来上手铐,“我们三个真厉害!”
  “牺牲最大的是我好吗?老娘这辈子就没这么丑过!”谢黎活动了下筋骨,一把拽下头上土爆了的妈妈桑假发,又搓了搓在法医室化的晒伤妆,心里无比嫌弃。
  “谢黎姐你好看。”
  时归下来望着方德忠佝偻的背影,看着他被押上了警车,脸上立刻被一双香香的爪子揉了揉。
  “还是我们小时会说话!”谢黎终于又笑眯眯起来,一番蹂躏时归白嫩的面庞,企图创造第二个高原红。
  “别玩了,干活去!”聂徐川瞪谢黎一眼,她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
  “西都仓库,位于南川市西都区蓝山街道,方德忠开着车从家里出发先到达了仓库,然后在去往北原市的加油站内被抓获。禁毒那边传来消息说在仓库内发现了大量毒品以及制毒原料,正在分类检验。”
  “还不能确定具体种类吗?”
  “主要是苯//丙//胺//类,其中有大量的冰//毒,还有一小部分没办法确定。”
  无法确定?
  聂徐川眼角一跳,“这仓库不会是……”
  "兴发投资!"
  妈的!果然有猫腻。
  缉毒警察的尸体在郊外仓库被发现,如今大量毒品又从西都仓库被查获,好巧不巧这两处仓库全部归属于兴发投资。而运毒运尸的工具全都来源于货滴滴。这绝对不是一句巧合可以解释得通的。
  聂徐川瞥向一旁的时归,他正若有所思着,一贯垂着头,只能看清楚他扇动的睫毛。
  “这个兴发投资之前查过一遍没什么问题,老板叫杜文进,男,三十八岁,是南川本地人。”
  “谁?”
  聂徐川回过神来,杜文进这个名字唤醒了他久远的记忆——应该是十几年前了,他还是穿着破洞牛仔裤全身上下走动起来叮当作响可以组个乐队的叛逆少年。
  那天为了庆祝他精通应用化学的母亲徐翠微女士拿到第三个博士学位,他爸还特意下厨烧了一大桌菜,然后得知了他中考化学28分的惊天噩耗。徐女士一手拿着学位证书,一手恨铁不成钢地拎小鸡崽子似的卡住聂徐川的后脖颈教训。
  然后杜文进过来拜访了。
  他文质彬彬戴了副眼镜,刚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初中生聂徐川犟着脑袋看他,可能是因为薄弱的化学实力和强烈到爆炸的自尊心,他还记得这个名字。
  “老大,现在先审方德忠还是先抓了杜文进?”
  欧阳对小货司机跑了这事儿仍旧耿耿于怀,俗话说的好,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关在牢里,暖暖的,很安心。
  “先把肚子填饱。”
  聂徐川向门口提着几兜子外卖探头探脑的实习生挥手示意,“大家辛苦了,今天不吃食堂,订了三荤一素。”
  时归眼睛一亮。
  掀开塑料盖子,饭菜的香味瞬间飘散开来,嫩滑鲜香的小炒黄牛肉,煸炸至金黄肥瘦相间的回锅肉,还有一道爽麻开胃的口水鸡配上鲜亮的山药莴笋片,令人食指大动。
  “好香啊!老大你在哪家定的?”
  “桥边那家。”
  南川市的口味偏重,几乎是无辣不欢。时归之前一直吃得寡淡,辣椒带来的痛感停滞在舌尖时才有了生活的鲜活感。
  他面颊红扑扑的,红润的嘴唇轻轻呼着气,像是怕烫又像是辣到了。
  聂徐川很好奇时归到底是什么人,少爷似的穿着上万的私人定制养得白白嫩嫩的,街边的盒饭却吃得很香,一筷接着一筷,每一粒米都吃得干干净净,一副很好养活的样子。
  脑海里又浮现出拎起时归的领子那天,他那如极地中冰间湖泊般漠然的眼神,简直和今天的干饭王者判若两人。
  他坐在椅子上掩藏起窥探的眼神,却又忍不住打量,然后干脆转过身去,几口扒完了手里的饭。
  第8章 审讯
  “姓名?”
  “方德忠。”
  “年龄?”
  “四十……”
  “职业?”
  “警察同志,上次来不都问过了吗?”
  “上次来你也没说实话啊。”聂徐川皮笑肉不笑,十指交叉搭在桌上,目光随意向前逡巡着,衬衫袖子挽起至手肘,运筹帷幄的姿态中更显凌厉。
  反观方德忠,比上次听闻妻子噩耗还要狼狈,曲着腰蜷在审讯椅上,两只手都被铐着,抓捕时跌在地上伤了嘴角青紫了一块,眼神躲闪垂头丧气。
  “我没什么好说的。”
  “也是,毕竟现在也算是了无牵挂了。”
  方德忠被他的轻描淡写一激,从沉默的畏缩中挣出来瞥向聂徐川,嘴巴像紧闭的蚌壳不发一言。
  “不说话?那我说你听着。”
  “一个月之前,你儿子方聪杀了你老婆刘香凝,并拿走了床底保险柜里存放的两万元现金用于购买毒品。在这之前,你每个月都给刘香凝打生活费,但是保险柜里的钱却分文不动。直到方聪沾上毒品,刘香凝给了那点小水滴救不了他的火,所以他就打起了床底下保险柜的主意是不是?”
  “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一会就知道了。”聂徐川朝着单向玻璃打了个招呼,时归推门进来,手里的证物带里是几张沾了血的纸币,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保险箱藏挺严实啊。”
  方德忠脸上血色尽失,握紧拳头尽力镇定下来:“我不知道什么保险箱。”
  “据方聪供述,当时保险箱里只剩下两万块钱,但是你放进去的可远远不止这个数吧。你留了两万块在家应急,剩下的钱转移走了,为什么?已经察觉到方聪对保险箱的觊觎,还是说,你也怕他知道这笔钱的来历呢?”
  说着聂徐川举起手里的纸币看了看,明晃晃的审讯灯下,他的笑容里夹杂了一丝怜悯和无奈。
  “方德忠啊……你真是……”
  突如其来的感叹让审讯椅上的人咬紧了牙关,额角也沁出滴滴冷汗。
  “知道什么是零口供定罪吗?西都仓库已经被查了,不管今天撬不撬得开你的嘴,你都没跑了。不知道你在负隅顽抗什么?为了家人?为了出去以后再就业?还是说就是为了你自己那条命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方德忠从牙关里逼出几个字,脸颊抽动仿佛陷入奇怪的痉挛。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太可怜了,我都忍不住可怜你,才一次又一次地给你坦白的机会,但是你也不太中用。”聂徐川挥动手里盛着纸币的证物袋,姿态放松而优雅,压迫感如温水煮青蛙一般缓缓袭来,“就是觉得你老婆还挺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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