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缄默。”
“缄默。”
“缄默。”
他们整齐地默念,就像某种重复的经文潮水涨落般不断冲刷聂徐川的耳膜,仿佛要烙上信仰的标记。
时归和老李紧接着出来,都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为首的一个挥舞着刀尖指向村长,如审判一般居高临下:“缄默。”
随即刀尖划向老李,“背叛。”
审判已至,恐惧、悲哀、不解混成一锅苦水灌进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一个字。
刀尖最后落到聂徐川和时归眼前,“擅入。”
双方对峙了几秒,虽然他们配枪了,但面对一群拿着农具的群众,根本没有办法扣下扳机。
聂徐川当机立断:“跑!”
一伙村民举着手电和农具在他们身后不停追赶,其中不少还是壮年小伙。
聂徐川暗道一声不好,他早该怀疑为何一个不以农业为生的贫困山村里竟还有如此多的青壮年劳动力。
几人脚步飞快,老李眼尖,看到村口下山的位置已经被堵住,但追兵在后穷追不舍。
聂徐川咬了咬牙,“我们上山!”
顺着羊肠小道一路往山,这个月来上山的路已经被他们走了上十遍,但夜晚和白天终究还是不一样,缠缠绕绕的树根就像无数个陷阱严阵以待,脚底脆弱的枯叶随时暴露他们的位置。
村长已经体力不支瘫在一边,就连熟悉山里情况的老李也气喘吁吁。手电筒的光亮如探照灯一般在身后闪烁,逼得人不敢停下。
“咳咳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时归的嗓音在剧烈运动后再次变得嘶哑,呼吸过度引起的耳鸣让他的头痛再次复发,“去,咳咳,尸坑。”
尸坑!没错,村民们每隔六月到崖边朝南叩拜,那正对着的不正是尸坑吗?
聂徐川听出他声音的不对劲,果断半蹲下身来扛起时归,全速往尸坑的方向行进。老李也拉上村长紧跟在后。
坑底离崖壁有三层楼高,深山野林里没有任何防护措施,聂徐川在黑暗中寻找着之前野猪从坑底爬出的那个缓坡。
“在那边。”
聂徐川看见时归在背后伸出手指向一块巨石,话毕,什么温热的东西沾湿了自己的衣领。
他不敢停留,沿着巨石的方向奔去,顺着缓坡滑下,四个人的身影被隐于深深夜色,气息被尸臭掩盖。
聂徐川屏住呼吸观察上方光柱的变化。
果然,他们迟疑了。光亮在不远处打转,却迟迟不敢踏足。
老李拿出手机,信号已经降至最后一格,发给小周的信息一直在打转,他急出一身冷汗。
蠢蠢欲动的村民随时可能向坑底进发,到时候就真的无路可逃成了瓮中之鳖了。
聂徐川仔细观察着周围环境,手里忽然被人塞了片棱角分明的薄荷糖。
喉咙中的清凉感缓解了他掩藏的焦躁不安。
他望向一旁蜷着的时归,小声安抚道:“没事,我有办法的。”
时归把头埋在膝盖上,发出闷闷的嗯声。
时间在两方僵持与对峙中一分一秒过去,黑暗的影子被越拉越长。手机上的时间越过了三点,更深露重,到了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刻。
聂徐川望着山口的方向默默咬牙,也他妈的该到了啊!
说什么来什么,尖锐的警笛声划破黑暗,强光灯瞬时照亮了整片天穹,黑压压的树影如根根手指交叉在地面,村民们顷刻间四散而逃。
在上山前聂徐川就给小周交代,两点还没回就立刻通知欧阳带人上山,欧阳他们也带人在山底下候着消息,一个多小时的山路,终于是等到了。
“老大,我们来了!”
聂徐川听到欧阳的喊声瞬时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回过头去找时归,却先在如昼灯光下看到自己被血液染红的衣领。
“时归!你!”
时归闻声不动。
聂徐川立刻蹲下扶起他的脑袋,发现他面若金纸气如游丝,膝盖上已经积了一滩鲜血,浅淡的意识在身体中飘荡,几乎要陷入昏迷。
第18章 发现
“时归家属哪位?”
聂徐川下意识走上前去,医生一顿劈头盖脸。
“出院前交代了多少遍?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剧烈运动!!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带着病人去爬山?!”
"他怎么样了?"
“呼吸道黏膜破裂出血,支气管痉挛又引起肺部毛细血管破裂。”对于这俩不遵医嘱的病患和病患家属,医生压下怒气,“看起来吓人了点,暂时没什么大问题了,后面需要静养!静养明白吗!”
聂徐川忙不迭点头,目送走了医生赶紧回了病房。
时归其实随时可以出院了,他这病专业名词听着挺唬人,其实翻译过来就是张着嘴巴呼吸多了,涌入的冷空气给上次没养好的喉咙迎头痛击。
这下小幽灵彻底变小哑巴了。
时归有点郁闷,双眼放空盯着白色的天花板。
这下好了,聚宝楼也飞了,只能喝点白粥了。
这和流食有什么区别啊啊啊啊!
聂徐川刚一进去就看到时归痛苦而麻木的眼神,乍然间语塞,试探着问道:“要不咱,办个出院?”
这次办出院聂徐川已经很熟练了,三两下就给人料理得明明白白打包带走了。
时归已经住搬进聂徐川朋友的房子,是澜兴区靠江的两室一厅,每天步行十分钟就到市局。
房子大约九十多平,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玄关处柔软的灰色天鹅绒地毯一直延伸到餐厅,橘调暖光下是米白色木质餐桌。客厅很宽敞,巨大的幕布占据了懒人沙发对面的整块墙壁。房子打通了阳台与客厅之间的隔断,穿堂风掠过时带来阵阵梧桐的馨香。
“这地方还不错吧?”
时归点点头,顺手给他拿了双鞋柜里的一次性拖鞋。
聂徐川进门四处打量一番,发现时归一件家具电器都未添置,入住几周甚至都没留下什么生活的痕迹,仿佛把这里当作了睡眠舱。
“我朋友人还挺好的,你可以随意点。”
时归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就是把这儿当家里就行,不用怕弄脏或者弄坏什么东西,每个月都有保洁上门清洁的,东西用坏了就叫他来修。”
“唔。”时归发出一个气音,垂下眸子思考。
聂徐川决定先给他打个样,撸起袖子就进了厨房。
他看面相是不会进厨房那种男人,说人话就是长了一张大男子主义的脸,但一套上围裙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聂徐川本就肩宽腿长,腰间的围裙一系更显出了他的身材优势。他动作熟练地淘米煮米,在橱柜里翻出一个砂锅将粥炖上。
看见时归在厨房边晃来晃去,聂徐川回头对他笑:“边儿坐着去,一会就好。”
时归在手机上打字递给他看【家里没菜,你吃什么?】
聂徐川见他这么关心自己,宽慰道:“没事儿,我一会去局里吃盒饭。”
???
时归望着锅里滚起的白粥,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你、去、局、里、吃、盒、饭……
【我下午想去上班。】
“你要静养,喉咙好了再去上班。”聂徐川被医生训惨了,哪敢直接放他去上班。
【我有重大发现。】
时归在手机屏幕上打了几个字,聂徐川脸色巨变,迅速走进厨房关火,拎起时归就往外走,“一会再吃一会再吃,走!”
两人迅速赶往市局,时归饿着肚子被提进了法医室,堪比生产队的驴。
“小时法医,你赶紧验,要是成了你想吃什么都行!”聂徐川拍着胸脯保证。
骨骼dna提取难度极大,经过反复多次的提取,时归才从枯朽的白骨中提取到足量的dna进行鉴定。
比对分析一直从上午延续到后半夜,时归加班加点终于换来了一张薄薄的鉴定结果。
“怎么样?”
聂徐川整个下午都焦躁不安,一边查彰雾村那群被洗脑的村民,一边等待着时归的鉴定结果。刚看到时归从法医室出来,就忍不住凑上去问。
时归把结果递给他,确认存在亲子关系在鉴定结果那一栏里格外显眼。
妈的!竟然还真是!
虽然时归的猜测已经给他打了个预防针,但当真正的结果出来的那一刻,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其中一份样本是彰雾山上被重重包围的孩童尸骨,另一份样本则来源于殷竹。
“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们都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走廊上的灯光只剩下一小盏,时归影子的颜色很深,他手里拿着报告靠在一侧的窗户边。
他喉咙还在痛,声音喑哑,细若蚊吟。
聂徐川把耳朵凑近了听他说:“当时查出殷竹有一个女儿时,我们默认她出国留学,现如今应该是二十岁,但是欧阳和猴子在与殷竹存在联系的二十岁左右女性群体的的勘查中却没有任何结果,甚至没有一丝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