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不可能与身边的人没有任何交集。”
“对。”时归抬眼看他,“按照你说的这样想,有可能她根本没有活到二十岁。并且,最后也是唯一一个第三人关于殷竹女儿的线索就来自于保姆的那通电话,而她的生命就定格在那一年。”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即使年龄对得上,你是怎么想到把白骨和殷竹的女儿联系到一起去的?就凭直觉吗?”
“所以在殷竹之前,我还验了一个人。”时归定定地看着聂徐川,等待从他口中说出那个唯一的正确答案。
“杜文进!”
杂乱迷惑的线索瞬间丝丝入扣,所有藏于黑暗的隐秘终于浮出水面,苦苦寻找的杜文进和殷竹之间的联系在此刻迎刃而解。
“准备审殷竹!”聂徐川看到亲子鉴定结果后精神百倍信心大增,一口气可以爬三十趟彰雾山。
“……”时归无语地把手机亮屏递到聂徐川眼前,巨大的四点零六发着惨白的光。
“吃的呢?”
聂徐川忙了一天这才一拍脑袋想起来,听完时归的重大发现后连碗白粥都没让人喝到就给拎法医室来当牛做马了。
“我的我的。”聂徐川诚心认错,拉着人就出了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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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川是个醒来很早的城市,凌晨四点天刚蒙蒙亮,改装成早餐车的小三轮加足马力抢占街边路口的绝佳位置。人行道上零星几个背着书包的高中生和宿醉在路边的白领,准备在天亮时分迎接生活新一轮的苦闷。
“带你去个地方。”
聂徐川带着他从江边步行,四月的天气已经不似时归刚来时那般寒冷刺骨,空气中透着清澈的凉爽,江边夜钓到人还没收工,东倒西歪窝了一排。
再往前走两步,时归忽然闻到一阵油炸制品的香气,此时此刻充足的碳水化合物最能勾起他的馋虫。抬头一看,南川一中的校门已经近在眼前。
“我在这儿念的高中,在这儿吃了三年早餐。”
聂徐川想不到附近还有什么地方从凌晨开始供应早餐,干脆把时归带来了高中门口。高三五点多上早读,门口的小摊贩也卷起了时间,纷纷赶着凌晨出摊。
时归放眼望去,应有尽有。油锅里金黄色的饺子、油条还有糍粑正滋滋作响,香气四溢,一旁拌面的老板调料扔得飞快,一份酱多味浓的炸酱面一分钟就从透明隔板后递出去。街口卖豆浆的来晚了,只能靠在电线杆子旁边吆喝,一旁摆着个塑料小桶,学生扔进去一块硬币就能拿走一杯香醇的甜豆浆。
“想吃什么?哥请客!”时隔多年,聂徐川终于在南川一中的早餐摊子前找到了点当年纨绔富二代的感觉。
时归的手指越过炸糍粑、滑过炸酱面,最终落到一张不起眼的豆腐脑小车上,声音里满是颤抖:“怎,怎么会……”
“???”聂徐川不明所以,时老师时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豆腐脑怎么会是甜的?!”时归仿佛回到彰雾村的墓地面对着一群邪教徒——他亲眼看见那摊主往漾着水波的豆腐脑上加了满满一勺白糖!
聂徐川失笑,迈着步子过去买了一碗递到时归跟前,引诱道:“吃一口,试试,很好吃的。”
时归一脸拒绝。
“真的,不骗你,骗你是小狗。”
时归有些犹豫了,毕竟聂徐川在吃饭方面的可信赖程度还是很高的,每次市局点外卖订盒饭都是聂徐川私人掏的腰包,时归享了不少口福。
“好吧。”
经不住劝的时归接过小碗,碗底的热度传递到他冰冷的手心。面对绵软的豆腐脑,塑料勺在此时都显得锋利起来。舀起一勺带着白糖的豆花儿送入口中,半溶解白糖的清甜混合着浓郁的豆香从口腔再到喉头,滑嫩细腻的口味在唇齿留香。
“!!!”时归三两口炫完一碗,一分钟之内拥抱了甜党异端。
“再来一份吗?不好吃的话就算了。”
聂徐川有心逗他,故意往另一个方向挪了几步,衣角迅速被拽住,只听见时归沙哑而坚定的声音:“吃!”
天边露出鱼肚白,学校门口聚集的学生越来越多,开车送孩子上学的家长被门口的保安敲着车窗请离,不要阻碍校门口的正常交通。
家长们伸着脑袋往窗外看,保安回过头顺着视线望过去才发现,一位俊秀小哥正稀里呼噜地吃着手里的豆腐脑。保安疑惑不解,长得帅也能看这么半天吗?再定睛一看才发现俊秀小哥旁边的帅哥手里已经叠了五个一次性碗。
妈的,在校门口搞吃播啊!
周围打量的视线聚集,聂徐川视若无睹:“吃饱了吗?要不要吃点儿别的?”
时归依依不舍地打了个饱嗝儿,望着周围其他的美食生生叹气,吃不下了……
聂徐川闻言,打包了几份早餐往市局走,“走吧,小时法医,回去干活咯!”
第19章 怨侣
办公室里,大家一边吃着热腾腾的早餐一边面对两份亲子鉴定惊掉了下巴。
“草草草草草!没搞错吧!”欧阳嗦了两口粉差点儿喷出来,“他俩有个女儿?还是埋在彰雾山的那个?”
“小时发现的,从医院回来连夜做的鉴定。”聂徐川看向正在角落里隐身的时归,忽然被点出名来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勇敢雪莲赛高!!”欧阳忍不住欢呼,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轻笑声伴着小时法医辛苦了让时归又重新扮演起鸵鸟。
“女儿被杀害这么多年,他们当父母的竟然无动于衷吗?”猴子有些不敢想,他都快三十了他妈还在唠叨他穿秋裤。
欧阳昨天审了一天村民,精神污染都还没消退:“这俩人一个运毒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能凶手就是其中一个呢!”
“我觉得是殷竹的可能性很小。”谢黎到底心思细腻些,“是杜文进也不会是殷竹。”
“对,我赞同谢黎的想法。那几年殷竹还在为女儿出国念小学的事情奔走,没有理由杀害她。并且根据尸检结果来看,小女孩死状比较惨烈,殷竹作为母亲很难下这样的手。”
聂徐川沉吟一会道:“这一次我们分两条线查,欧阳你接着审彰雾村,找出他们口中神使的身份;谢黎你和猴子去审殷竹,不要太早抛出亲子鉴定和死亡证明,尽量多套出信息。”
众人一一点头。
“时归,你跟我这组去拘杜文进。”
“老大,要不小时跟我这组吧,他还病着就别出外勤了。”
欧阳那天亲眼看到面色苍白如纸的时归被聂徐川从现场抱出来,嘴角的血迹将干未干,现在身体还没好全又熬夜做了鉴定,剩下满脸的疲惫。
聂徐川皱了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时归指了指:“没关系,我可以出外勤。”
被他淡淡地瞟了一眼,迅速而又漫不经心地一眼,却立刻让聂徐川心下一沉。
时归的确钝感慢热。聂徐川事后调出了他当年的档案,未通过心理测试的原因为情绪反应未达正常标准。但时归不傻,他明白聂徐川每一次的拉扯和试探。
杜文进去过医院的事情他们没再提过,可就像种在心中的一根隐刺,看不见却时时感受到。
按照规定,司法工作人员与案件有牵涉的理应回避,聂徐川完全有理由阻止他进入这个案子,可他没有。按办案流程,聂徐川作为队长也可以安排时归回到法医室或者跟别组,但是他也没有。他采取了最隐蔽最迂回的方式去触碰去试探。
聂徐川发现自己下意识想解释,可时归已经站起身来:“聂队,法医室还有事,小孙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先走了。”
“等等。”聂徐川急忙站起身来,一把牵住往外走的时归。他的手腕细瘦,在聂徐川手中不足一握。
看着一办公室人竖起耳朵吃瓜的模样,聂徐川拉着他到了走廊僻静处。
“你生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时归平静地望着聂徐川,似乎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想。
“你要查杜文进,肯定要把他的一切都查明白,这是你的职责。”时归盯着聂徐川肩上的两朵小花,口吻沉静从容:“我没有理由生气。”
聂徐川哑口无言,一肚子想要解释的话被时归三言两语堵了回去,心里闷得慌。
“我之前的确说过,我不认识杜文进。”时归没什么表情,冷静地分析:“但这确实不代表杜文进不认识我。如果我在旁边能够对案子有帮助,我一定会去的,你不用担心。”
话毕,时归转身回到法医室。聂徐川被他公事公办的态度弄得心烦意乱。他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想借机试探时归是真的,想要亲自证明某些事情的心情,也是真的。
但是这话被时归毫无芥蒂地说出来时,一种空落落的心慌却猛然席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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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晚霞如泼开的染料铺展于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