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聂徐川坐在原位不动,也没有理会他的抱怨, 手里翻阅着一本小册子,时不时皱眉碰一碰时归让他一起看。
  “你们俩谈恋爱呢?”村长儿子狐疑的目光来回扫视着聂徐川和时归,“腻腻歪歪的。”
  “你别管我俩谈没谈,反正我知道你是没谈。这么大年纪了,连个对象也没有。”聂徐川冲他扬了扬下巴,说罢继续引着时归看手里的资料。
  “你!”
  这种被忽视的感觉让他有点不爽,前几次来审讯的俩人哪一回不是被他绕得团团转。
  “哼,我不是想谈就能谈?像这样的……”村长儿子从鼻孔里发出声音,身体往椅背上靠,用下巴指了指时归,歪着脑袋作出一副轻松姿态。
  “你可别吹牛逼了。”聂徐川嗤笑一声,“你们村人口普查统计资料都在这儿,你是跟四十三岁的李二芬谈,还是和八岁的牛大丫谈?”
  “差点儿忘了,你要是喜欢男的,村里的适龄青年倒是不少,只不过你爸肯让他们进门?”
  “你他妈的!”村长儿子伸长了脖子反驳,“这年头你不上网?微信摇一摇不会?”
  聂徐川挑起眉毛轻笑一声:“还有姑娘为了你肯来这穷乡僻壤?”
  时归从侧面看聂徐川,发丝根根硬挺,侧颊线条流畅,笑起来时才微微柔化了眉梢眼角的冷硬。
  看着聂徐川一句一句刺激、引诱,他脑海里只有两个词,挖坑设套,游刃有余。
  夹枪带棍地聊了半天,对面果然不设防:“我们这儿大着呢,你以为彰雾村就只有我们这一村吗?东南西北几块山头几年前都叫彰雾村,比你们局里的男人婆水灵多了!”
  聂徐川笑笑不说话,时归这实诚孩子又来添一把火:“这就是黎姐说的普信男吧?”
  “你他妈普信男,你们全家普信男!”村长儿子涨红了脸骂骂咧咧,“我找老婆是要讲吉利的,不吉利的女人根本不配进我们家的门!”
  “不吉利的女人?”
  “听不见神使指引的外人,本身就低人一等。”他两颊肌肉向上做了个不屑的怪表情,两条竖眼显得更小。
  “是申请了没通过吧。”聂徐川毫不留情地点破了他的谎言,在目的未得逞时将对方进行污名化,是心胸狭窄小人的惯用伎俩。
  “你放屁!”
  “阿笙也不会喜欢你这种人吧?”
  “她怎么就不喜欢了?我他妈还看不上她呢!”
  聂徐川将那叠手机里的申请记录扔过去,纸片如雪花般纷纷落下,村长儿子还不知说错了什么,一脸呆滞地看着这一切。
  “那就说说看吧,你认识的这位阿笙。”
  ----
  村子里压根没有名字里带笙的人。
  彰雾山周围几个村子都跑遍了,甚至连一个适龄少女都没找到。
  根据村长儿子和他本人的供述,他们觉得笙这个字被写在村里那座古怪的墓碑上,里头还存在过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直接给这个字打上了不详的烙印。
  聂徐川不免讥讽道:“你们不是口口声声念着神使吗?说不定正是神使的杰作呢?”
  “荒唐!神使带领我们看到光明!我们是走投无路的老鼠,是他让我们重新成为人!”
  “那你们还不如做老鼠的社会危害小。”聂徐川真诚发问:“考虑过重回老本行吗?”
  局里请来了心理治疗师进行辅导,聂徐川一来村民们就一片谩骂,只好被委婉劝出了门建议换个人来问话。
  聂徐川一步三回头骂骂咧咧地走开,他妈的,现在精神病可他娘的惹不起。
  时归猫猫一样跟在他旁边:“你是怎么知道村长儿子会认识阿笙的?”
  聂徐川一边回忆一边解释道:“我们第一次见他,他在看直播刷视频。我们走访过全村,村子里的其他人使用智能手机的频率很少。阿笙使用微信,刚需智能机。以现在互联网信息泄露发生的程度,我猜想村长儿子至少在一个平台上对这个人有印象。”
  “所以一试就出来了。”时归接过话,停在门口看向聂徐川,“我觉得你想法很大胆,不是贬义词。”
  聂徐川强压下嘴角很酷地嗯了一声,和他并肩走进办公室。
  “结合黎姐之前的发现,阿笙这个人是虚构的,可能是好几个人假扮的,那彰雾山这个ip地址也很有可能是用来混淆视听的?”
  “但怎么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欧阳听着猴子的复述,疑问道:“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呢?假扮阿笙的人和季双时间根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啊。”
  聂徐川想到那一沓聊天记录,他们的生活没有交集,也不掺杂金钱,认可道:“欧阳说的没错,排除了物质上的利益,就只剩下情感上的利益了。”
  “老大,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俩在谈恋爱?情杀?”
  “我咨询了局里的心理治疗师,情感缺失这种症状经常性伴随着抑郁症、双相情感障碍或者是躁郁症同时发生。但是季双只有情感缺失这一种症状,并且医院的鉴定结果为轻度,其表现就外化为父母所说的内向、不爱说话。”
  聂徐川看着手机上发过来的资料和相关解释,结合案情讲解着,“情感缺失的患者在人际交往中往往呈现出很强的边界感,甚至是回避、自我保护。但是阿笙在走进季双的设定边界后,季双产生了一种对她的情感依赖。”
  借由谢黎的观点审视后面的聊天记录,消息简短、回复间隔拉长,这些细微的变化在季双眼里几乎等同于无,他察觉不到阿笙逐渐抽离的情感和倾诉欲,直到最后一条消息,一直没有被回复。
  阿笙就这样从他的世界忽然消散了。
  “难不成他真是自杀?”
  “不会。我们已经拿到彰雾村民的证词,这个阿笙的ip地址并非作假,而是隐藏在他们中间。”
  “毒品、阿笙、情感缺失。”时归望着远方出神默念着,“夜莺。”
  “小时你嘀嘀咕咕什么呢?”
  “我在想,这个阿笙的扮演者会不会包括阿瓦?”
  “你的猜测也很大胆。”聂徐川抬眼看他,眼里不乏欣赏。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假设,只剩下他,只有阿瓦能够和这一切产生关联。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拿到新型毒品,他可以悄无声息地隐藏在彰雾村里,他也和那个名字里带笙的女孩脱不开关系。”
  “阿瓦!怎么又是这个阿瓦!”欧阳一拳砸在桌子上,茶杯半满的水跟着震了一震,“要是抓捕那天再快一点,再早一点分析出来,说不定季双就不会死。”
  谢黎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办公室里唉声叹气,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当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人,但这个人就是怎么也抓不住,甚至没有蛛丝马迹可查时,憋闷、后悔的情绪蔓延开来,没人肯开口说一句话。
  “一个个的都给我打起精神!”聂徐川沉声道,“抓不到的人就不抓了?没有线索就不查了?南川刑侦支队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欧阳憋红了眼圈,他那天去法医室看了尸体,也碰见了季双的父母。
  自从这案子开始查,季父季母除了努力寻找任何可得的线索外,其他时间就像是被抽干了生命力的尸体,和躺在解剖台上的季双没什么两样。
  作为刑警,生离死别的事情看多了应该早就麻木了,但正是那些触动的瞬间,一次一次在绝境中引导着他们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老大,对不起……我没想放弃,我一定要把这个案子破了,给季双一个交代!”
  “好。”
  时归默默捂住了心口,好闷,好难受。
  本应该无动于衷的。
  看到欧阳泛红的眼圈,大家低垂的头颅,还有聂徐川半是威严半是安抚的话语——细细密密的震颤抚上时归心头,呼吸变得断续而急促。
  “大家冷静下来,这不还不是最后,还有一个办法。”聂徐川盯着桌面上阿笙的聊天记录,a4纸打印出来厚厚一沓挡住了大半视线。
  他猛然间抬头,时归侧对着他,肩膀微微起伏,露出一小块汗湿的额头。
  大家屏息等待着聂徐川的后话,可他却像被定住了似的卡壳了。
  第26章 抓捕
  数不清是第几次了, 时归的异样。
  聂徐川凝眉,空气中静默了两秒。
  “阿瓦很看重杜笙,他一定会回来。”
  讶异了一瞬,聂徐川想说的话被时归抢先一步, 尽管他尽力压下声音中那一丝颤抖, 但急促的呼吸仍然暴露了此刻的不寻常。
  聂徐川定定地看着他, 果然, 他又习惯性地捂住了心口。
  “小时你还好吗?”谢黎有些担忧, “你是不是发烧了?”
  “我没事。”时归强压下心口的不适,偏头看向窗外来往的人群,几次深吸间略微平静下来。
  “时归说的没错。”聂徐川强迫自己的注意力到案子上来, “从尸坑案就起,阿瓦和杜笙就关系微妙。神使的身份现在并非关键, 彰雾山在阿瓦的控制下一直笼罩在毒品和邪教的阴影当中,涉及到阿笙尸体的转移, 从简陋的石棺到万人朝拜的塔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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