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可能有关。我不记得小时候发生了什么, 但是我很抗拒回家, 回到那间属于我的卧室。仿佛逃离的念头从一开始就种在我的心里。”时归眉头紧皱, 回忆逐渐变得痛苦,“对于我的父母,我也没什么印象了。”
“我知道我的母亲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父亲也不常回家。”时归想得有些费力,额头上逐渐涌出一层细汗,“或者说,我住的房子并不是我父母的家。”
“屋子里有我,有保姆,还有,”时归停顿了许久,下定决心才终于坦白,“还有一只夜莺。”
夜莺。
聂徐川猛然抬头,正是在阿瓦对时归的这句称呼的刺激下,时归扣响了扳机。
“他为什么会这样叫你?”
“我不知道。”时归呼吸急促起来,回想起那个场景仍然让他汗毛直立,仿佛触发了身体里的某个开关,“他让我很不舒服,感觉就像,就像回到了小时候。”
“对不起,聂队。”
聂徐川抬起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轻轻擦去他额角的汗水,一时间无言。
“我可以相信你吗,时归。”聂徐川偏头不看他,眼神远远落在医院小花园中央的喷泉上,飞溅的水花明明咫尺就要逃离桎梏却在空中狠狠跌落,再次化作池中之物。
“如果你想要把我交给市局调查,或者去省厅,我没有意见。”
阳光分明很好,但四周很暗。大门关闭的吱呀声沉重而诡异,远处传来几声夜莺的低鸣,时归缓缓睁开眼,一切却又消失不见。
聂徐川长久地沉默着,他知道此刻最正确的做法是全盘托出,时归会立刻接受调查,不论是市局还是省厅,会有审讯专家、心理医生轮番上阵,迟早会从时归口中得出一个似真或假的答案。
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时归,他侧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显得十分疲惫,任何对于过往的回忆于他而言相当一场酷刑,是绵密而持久的疼痛。
瘦削的身躯不知背负着何种沉重,他的脊背仍旧挺直。低着头,脖颈处露出优美的弧线。
聂徐川也知道,如果时归真想被审讯,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机向自己坦白。
他在赌。
苦笑一声,聂徐川捂住脸,“时归,我算是……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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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情况危急,犯罪分子阿瓦仍然存在战斗能力,时归同志不得已向他开了一枪,可惜没有打中。”
聂徐川面不改色扯着谎,安副局臭着脸听。
“你小子,虽然我说了让你带着他点,但是这么危险的抓捕行动你也要带上时归?”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没有下次了。”安副局摆摆手,“阿瓦死了,死前对于之前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你们写个报告结案吧。”
“安副局,我认为是时候重启十二年前爆炸案的调查了。”聂徐川的手还肿着,打着石膏吊得老高,“阿瓦死前喊的话,您也听到了。”
安副局挪动了两步,一屁股陷进了沙发里,“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足够的证据,上面不会轻易同意重启调查。”
“这件事情,是整个公安系统的痛,没有动机、没有线索、没有结果。参与了行动的同志死的死伤的伤,好不容易活下来,还要被当成内鬼摸排,阻力很大。”
聂徐川刚要争辩,却又被安副局打断:“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我让你们注意牙齿,也是一种默许。背后的始作俑者迟早会露出端倪,在此之前敌在暗我在明,所以办案要知道变通。”
聂徐川明白了安副局话里的深意,隔着茶几应了一声。
“还有,你个半残查个屁查!”安副局冲这聂徐川包成猪蹄的手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查个水表都费劲。”
“……”
您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本事……
“市局这边留存了部分710爆炸案的资料,当时移送比较匆忙,留下了一些边角。”安副局拉开柜门,里面是个小型保险箱,银色柜门光芒锋利刺眼。
“这是……”聂徐川接过安副局手中牛皮纸封的文件袋,“当时的资料吗?”
“我一直留着,现在到了起作用的时候了。”安副局的目光落在聂徐川手中的文件袋上,“好好用。”
聂徐川点点头,神色还未凛然一秒,安副局的魔法攻击再次到来:“听说你跟彰雾村那犯罪嫌疑人说你和时归是一对儿?你小子怎么回事,皮痒了是吧!”
三十多年来,聂徐川闯过的大大小小的祸他什么没见过,从小遭狗嫌的玩意儿作出什么幺蛾子都不奇怪,不就是编个瞎话糊弄犯罪嫌疑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安副局随口打趣了一句,聂徐川却在原地沉默了。
???
“你小子别跟我说你俩是真的。”安副局颤颤巍巍端过办公桌上的茶杯,随即想到什么又缓缓放下,“你他妈要死啊!”
聂徐川单手插兜往那儿一站,资料夹在臂弯之间:“没有。”
安副局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他又嘴贱补上一句。
“暂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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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剩下一点尾巴移交给禁毒那边继续查,齐非一听说阿瓦死了差点儿没给刑侦办公室屋顶掀飞咯,线索正正好好断在这儿,还要消耗大量人力物力继续摸排。
刑侦办公室一团和气喜气洋洋,摩拳擦掌准备放假。
“大家最近都辛苦了,轮流值班,一周假期。”
“耶!”
周五下班了大家风一般往外跑,聂徐川摇了摇头看着这群疯崽子,拿上外套准备回家,办公室门口立着一个纤瘦的身影。
“在等我?”
聂徐川就是嘴贫一下,但时归认真地点了点头,“在等你。”
聂徐川靠过去,离他只有两步距离,“说吧,找队长什么事儿?延长假期还是陪吃陪玩?”
“你的手,是不是不方便?”时归指了指聂徐川被绷带缠紧的左手,聂徐川下意识往后一藏。
“没事我这……”
“我可以去帮你换药吗?”
“我这确实是有点不太方便。”聂徐川如获至宝地将身后的左手抽出,洁白粗糙的绷带上还挂着点血星子。
这几天都是他自己换的药,急匆匆出门也没好好包扎,把伤口盖住了就是完事儿。没想到无意间成了鱼饵,钓上了时归这条大鱼。
“为什么要给我包扎?”聂徐川眉眼带笑逗他,“心疼队长了?”
“心疼?”时归疑惑不解,“那天去了医院,我的心已经不疼了。”
“……”我最恨你是块木头。
“没什么。”聂徐川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你什么时候过来?”
“鉴于我对你家药物品种的不熟悉以及还会居住其他人的可能性,我可以带着小药箱来你家门口,换完了就回去。”
时归一本正经地说着,但聂徐川的脑子里已经在想怎么把他带回家了,“那要不我搬去你家?”
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边儿追的聂徐川瞄了一眼时归的脸色立刻纠正,“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可以。”时归凝眉思考,细说着理由,“我租住的房子本身就是你的,你可以住在另外一个卧室。而且你也不用担心家里有其他人。”
其他人,我不是其他人。
聂徐川前几天阴霾的心情瞬间一扫而光,向时归靠近一步揽着他往前走,却被时归躲开了。
“你不要靠我太近。”时归伸出手挡了一下,退开一小步。
聂徐川:?这不都要同居了?
想起来时归貌似有点洁癖,聂徐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换上的衬衫慢慢退开,留出一个两步的安全距离。
“回家?”
时归缓缓松了一口气,“嗯。”
第29章 馄饨
华灯初上, 跨江大桥的路灯照亮了一旁加高的护栏。江水拍打岸礁,浑厚的前浪掀起后落下清脆的响声。
聂徐川两条长腿迈着熟练的步伐往家走,时归落后他半步跟着。
今天下班早,没在局里吃饭, 而聂徐川已经摸清了时归的脾性, 装作不经意问道:“吃点儿东西?”
时归冲他点点头, 聂徐川就带他往桥边走。
那边儿支了个馄饨摊子, 鸡汤的香味随着傍晚的江风飘飘荡荡直往人心口钻, 平凡的温暖抚平一天的劳累。
两大碗鸡汤馄饨端上桌,湿乎乎的潮气都被驱散了不少。时归额间的头发被江风吹乱,他随意地拨向一边, 从熬得金黄的底汤中舀起一颗饱满的馄饨。
“小心烫。”
时归闻言吹了吹,奶白色的雾气蒸腾起来, 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似乎看到聂徐川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笑什么?”
聂徐川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一点儿转弯没有的直球时归, “笑你可爱, 你吃饭一直都这么可爱吗?”
时归“唔”了一声, 用另一只手蹭了蹭脸颊,礼貌回答,“谢谢, 你也很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