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们要去南川市地标性建筑江心塔,108层有个旋转餐厅,法国菜。平时排队预约都到半年以后了,聂徐川花了四倍价格搞到了今天临窗的晚餐预约,南川夜景一览无余。
  他心里盘算着,先带时归坐游轮观赏江景,然后到达江心塔观光,最后再去旋转餐厅用餐。这样既展现了自己雄厚的财力,华丽的外表,还有细腻的内在,时归好感度这不刷刷往上涨?
  聂徐川推开卫生间的门,时归果然应声走过来,瞄了一眼又径直走进房间,临了才问了一句,“你喷香水了?”
  “你不喜欢?”
  “没有,挺好闻的。”
  咣当一声,卧室门关了。
  ???
  怎么回事?
  聂徐川低头审视自己,棕色长款薄呢大衣,黑色高领内搭配休闲西裤,抓了头发刮了胡子甚至喷了香水。
  怎么回事啊!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啪嗒一声房门打开,时归穿了一件与他款式相近的大衣出来,“我刚刚在网上查了一下,去旋转餐厅好像有着装要求,我跟着你穿可以吗?”
  时归简单套了件黑色大衣在白色羊绒打底衫外边儿,乌黑的头发软软垂落在耳侧,他眨着眼睛问聂徐川话,聂徐川却像整个人被定住了——他主动和我穿情侣装耶!
  “可以出发了吗?”时归看他一动不动,碰了碰他的左手,觉得触感有些不对,低头瞥过去发现固定板被拆下来了。
  “你怎么不遵医嘱呢?”聂徐川的左手被轻轻托住,时归皱着眉头发问:“医生不是说了要四周才能拆吗?”
  聂徐川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对阿瓦的恨更深,你他妈打哪里不好给我把手掰折了,法餐我他妈用单手使筷子吃吗?
  聂徐川不敢反抗,老老实实让小时法医给他把手重新裹成了粽子。
  “我明白你欣赏自己的外表,但是首先功能性痊愈后才能考虑美观性。”时归坐在沙发上教训道,聂徐川哑然。
  “我没有欣赏……”
  “你今天在卫生间的镜子面前待了一个小时四十八分钟,就为了确认你的额前刘海是否为精确的三七分。”时归冷静陈述事实,伤害性极强,“但是聂队,您平时的发型更加接近于我们俗称的寸头,是几乎没有额前刘海这一组成部分的。”
  “……”
  聂徐川尴尬而又不动声色地抹掉三七分界限,“出门了,走。”
  “你今天不太方便用刀叉,或者我们改天再去?”时归试探着发问,“之前都是你带我去吃饭,我也可以给你推荐一家。”
  关心我。
  聂徐川心中暗喜,四倍价格换到的旋转餐厅没了也值了。
  ----
  他们最终来到一家附近的老年社区食堂。
  食堂刚开门,大师傅们陆陆续续把盛满菜肴的大盆卡进保温设备里,雾气蒙蒙蒸腾上盖子,看不清里面的菜色。
  “你又来啦?”盛菜的阿姨看到时归,熟捻地打招呼,“今天吃什么?”
  时归明明没什么表情,很容易被误会是冷着一张脸,但可就是莫名讨了很多人的喜欢。聂徐川看着他挨个观察,不一会就选好了菜。
  食堂里大多数是附近的老年人,还承包了养老院的餐食供给。
  他俩找了个窗边的位置,时归挑选了几样清淡营养的菜,还照常去领了两份例汤。
  “你经常来这里吃?”聂徐川看着他熟练的样子不禁发问。
  时归点点头,“很好吃,也很实惠。”
  他环顾四周,爷爷奶奶们也结伴来到食堂用餐,阿姨们热情细心地询问,细细密密的说话声传来,有一种莫名的温馨和安心。
  “我很喜欢这里,让我感觉到很舒服。”
  窗外阳光很好,软软铺开一层淡金色的晕,时归低头坐在对面吃饭,头发丝闪着微光,皮肤白皙而嘴唇红润,散发出一种柔和坚定的魅力。
  聂徐川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窗外,右手撑在唇边掩饰那压制不住的笑意。
  “等我手好了,我们可以一起来这里做义工。”
  “义工?”时归有些惊讶,顺着聂徐川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穿着红色志愿者马甲的男人正往食堂搬着几个大箱子,“我之前来好像没看到。”
  “哦,那可能是最近才开始的吧。”聂徐川没有在意,这种穿红马甲的志愿者在南川一抓一大把,有时候体制内的员工也会被安排来做一些志愿工作。
  他之前刚入警时,还被发配到十字路口劝导文明礼貌过马路,穿个小红褂被他的交警同学好一顿揶揄。
  时归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的动作。
  “怎么了?”聂徐川有些不解。
  “没有。”时归转过头来,“那个人,好熟悉。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闻言,聂徐川又多看了几眼。
  搬箱子那人约莫四十来岁,身材中等,头发打理得很整齐。不太合身的红色马甲里面是一件轻便的夹克。聂徐川眯着眼睛观察,他鼻子下方还残留着八字胡的胡茬,确实感觉在那里见过。
  他仔细回忆着,记忆闪回到当时带时归去吃豆腐脑的那天。南川一中门口的宣传栏里,展览了好几位优秀校友事迹,其中好像就有这个人——乔观。
  乔观是聂徐川前几届的毕业生,家境贫寒靠助学金生活,但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摸爬滚打了十几年后,现在已经是南川龙头企业海梧的ceo,前些年还给母校捐了一百万。
  “没想到他还会亲自来做义工,好低调。”聂徐川把自己的发现告诉时归,但他并没有显得很惊讶。
  “你要去打个招呼吗?”
  “不用。”聂徐川摆摆手,“人家大企业家低调做好事,现在上去跟碰瓷儿似的。”
  他俩专心致志吃自己的饭,没想到乔观自己找上门来了。
  “聂队,好久不见。”乔观走到他们俩的饭桌边,主动朝聂徐川伸出手,“上次见面还是在学校吧。”
  随即他又转向时归,“这是小时吧,也好久不见。”
  聂徐川还在回忆乔观说的在学校见过,但时归向来说话直,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问了:“我们见过吗?”
  “小时还是这么有意思。”乔观哈哈大笑,额头上浮现几道皱纹,“不过你记不得我也正常,当时我是去见你父亲,一晃这么多年,长这么大了。”
  聂徐川终于想起来,乔观和他是在母校周年典礼的后台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乔观竟然还记得。
  “乔总好记性啊。”聂徐川有些佩服,人要是成功总是得有些本领在身上的,乔观识人记人的本事已经能让他迅速脱颖而出了。
  “没想到你们二位竟然认识。我记得小时你不是在北原市高就?”
  “小时法医调任来南川,现在我俩是同事。”聂徐川准备站起来,又被乔观摆手拒绝。
  “你们二位安心吃饭,我那边还有点事情要忙。下次有时间再聚。”
  乔观说得很客气,最后还补上一句让聂徐川好好养伤。
  “乔观认识你父亲?”聂徐川有些好奇,等到乔观走远后忍不住发问。
  时归低头喝着例汤,里头漂浮着几片葱花,半晌才开口,“我不太了解他事情。”
  第31章 吻
  聂徐川以为他不会再说了。
  就像以前无数次的点到为止。
  但巴西的蝴蝶扇动翅膀导致得克萨斯的飓风, 无数微小变化在时归定量的情绪里煽动起一场风暴。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时归再次开口了。
  “他是做生意的,应该还挺有钱。我住在很大的房子里,衣柜里每个季度都会更新, 吃饭的话有保姆阿姨。但我几乎见不到他。”
  “他给我的感觉, 就像村民们口中的神使。每次出现, 就像降临, 颁布旨意。我不了解他, 不了解我的母亲,不了解我身边的一切。世界对我来说,是个陌生人。”
  “我来到南川以后, 好像才从头开始长大。以前我只知道应该做什么,但是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我喜欢做什么。”
  聂徐川就看着他坦然地剖开自己,就像剖开每一具冰冷尸体的心脏, 唯一不同的是, 他就这样平静而隐晦地鲜血淋漓。
  十字路口拥挤嘈杂, 分岔路口就此铺开。
  时归敞开伤口,询问道:“暂时坦白这么多,可以吗?”
  聂徐川一愣。
  他原本应该高兴的, 时归向他谈起过往, 但他说暂时, 他说坦白。
  时归把自己当犯人一样关押在聂徐川身边。
  聂徐川回想起那一天他让时归做的选择, 所以于他而言仅仅是关押在一群人身边还是关押在自己身边吗?
  时归站在十字路口中央, 面前车辆来来往往,带起阵阵微风,此起彼伏的催促喇叭声, 红灯倒数到最后几秒。
  “时归,你真的不明白。”
  聂徐川一把拽过他,情绪翻涌如同翻覆的海啸,高高卷起万丈后却又轻如羽毛地落下——他的嘴唇比想象中更加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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