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乔总您才是哲学家,说的这些话一般人都听不懂。”聂徐川皮笑肉不笑,这乔观、阿瓦都是一路货色,争先当起谜语人大王。
“别人听不懂,但是聂队一定听得懂。”
“对了,小时这次没来吗?平时不都跟在聂队长旁边吗?”
雨渐渐小了,闷热在四周蠢蠢欲动。没了雨声嘈杂,乔观的声音更加清晰,也更加刺耳,聂徐川咬紧了牙齿,脸部肌肉微微颤动。
但随即他又放松下来,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风轻云淡道:“哦,离职了。好像是家里出了点事。”
乔观微微侧身看了一眼聂徐川的脸,连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不放过。
“原来如此。”
双方不约而同到此为止,沉默在连廊中蔓延开来,空气仿若凝滞。
乔观的助理撑着伞过来接他,年轻人很有干劲,步伐迅速而稳重,眼睛里满是对乔观的敬重与钦佩。
乔观站进伞下,向前走了两步,鬼使神差地又回头冲聂徐川轻声说了一句。
“当年,我也和他一样呢。”
聂徐川没有回话,安静地站在原地。
还在装,老东西。
一开始还真被他唬住了。
以为这一次势必无功而返了。
但是当他故意提到时归,聂徐川的大脑却忽然冷静下来,一个可怕的真相正在他的脑海中勾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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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原市。
经过改装的黑金色商务车低调地开进了别墅群,角落的一幢院子门打开,车辆迅速在翠竹密林的掩盖下隐没进去。
一只小猫从门的缝隙溜进来,蹭到刚下车的时归脚边。
那人瞥见了,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
时归下意识抚上小猫毛茸茸的脑袋,从头摸到尾巴,顺滑的手感让他感到一丝慰藉。
他刚从墓地回来,见了见他素未谋面的母亲。
墓碑冰冷了他本就缺少温度的手心。
他抬头看到那人正定定地看着自己,摸猫的手顿了一顿,低头把小猫从自己脚边拎开,小猫可怜地呜咽两声。
“时归,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个需要靠外物支撑你的软弱的人。”
“没有,父亲。”
时归放开小猫的脖颈,绕过车头跟上了时升泰的脚步。时归从后面看过去,时升泰的背影已经不似他记忆中那样高大,反而平添了几分阴沉,生出了一种迟暮感。
他看着时升泰习惯性坐进书房的主位,那把冰冷的交椅上。
“时归,往前站。”
时归往前走了两步。
时升泰不说话,仍旧盯着他,像蟒蛇审视自己的猎物。
时归又往前去了两步,身体几乎要贴上那张巨大的原木书桌。
“你在怕我?”
“没有,父亲。”
“你怕我,那是应该的。你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我。”时升泰眯起眼睛,声音苍老低沉,但眼睛里却是无法掩藏的精明锐利。
“你是个很差劲的小孩,但我并没有放弃你。软弱、敏感、无知、情感过剩,对所有人和事都抱有多余的怜悯。你对爱负有太多渴求,才造就了你的每一处缺点。”
“但是我并没有放弃你,毕竟你是我最看重的作品,你身体里流淌着我的血液。我替你刮骨疗毒,去除你身体里那些多余的情感,迟早有一天,你会感谢我送给你的礼物。”
时升泰仿佛陷入了一种病态的自我陶醉,他偏头看向时归面无表情的脸:“时归,你不乖。你就快要悄悄把我送你的礼物丢掉了,糟粕一般的东西要在你的身体里故态复萌了吗?”
“父亲,你想要控制我吗?”
时归的直白刺穿了二人之间仅剩的安全距离,但这让时升泰很开心,眼角的皱纹浮现出不易察觉的笑意:“你是我选定的继承人,你将拥有我的一切,直到你彻底变成我的那一天。”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子,我没有办法变成你。”时归的话语带着一种冰冷的客观,他不愿意说多余的话,但也不想触怒他。
“你磨练够了性子,从现在起就留在我身边,准备接手家里的事。”时升泰站起身来,走到时归旁边,留下淡淡的古龙水的香气,“在你之前,已经有无数个试验品为你铺过路。”
那股香味萦绕在时归周围,他听见时升泰的声音——“时归,不要让自己和夜莺背负同样的下场,好吗?”
离开书房,时归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件他从南川带来的外套还搭在床头,洗衣液的香味已经很淡了。
他走进浴室冲了个澡,冲掉了自己身上沾染的不和谐的香味。时归把头深深埋进外套里吸了口气,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回枕头下面。
他想起来很多事。
现在面临的困境就像是一道复杂的数学题。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是不知道解法。
他得找到证据,一击毙命的证据。
找到以后他还得向外传递,他被时升泰软禁在这里,彻底成了孤身一人的战斗。
时归想,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为什么还会觉得想念呢?
时升泰不知道他失忆的事情,通过这些天的只言片语,他只能推测出事情的大致走向。
时升泰就是那个向s市引入新型毒品的罪魁祸首,现如今还希望时归能够接手他黑暗的产业。
他手底下的一号人物应该就是乔观,但他们似乎从不联系。这些天在他身边观察下来,仿佛像是消失了似的。
不过聂徐川那边应当会从乔观下手查起,但他还不知道时升泰的存在,要揪出这只老狐狸,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才能将他钉死。
对于时升泰控制他的手段,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辞职了,就算被钉在耻辱柱上,也不会波及到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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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吧,前几天市政还在救济这些人,狼心狗肺的东西!”
街边,一位骑着电动车的妇女躺倒在路边,鲜血顺着大腿流下来染红了路面,表情痛苦不住地呻吟着。
围观群众帮忙叫来了救护车,附近派出所的民警也立刻响应,派人过来问询。
“有两个乞丐抢劫啊,把她的包拉下来就跑,连人带车都扯倒了。”
“有没有看到长什么样子?”民警好不容易在群众里找到一个目睹全程的,赶紧一字不落地记下来。
“嗯,一个高一个矮,具体什么样子没看清,我近视眼啊。”
“……”
聂徐川上次托猴子问完分局,今天下面分局来主动报告,上次聂徐川打听的数据出现上升趋势,派出所接连接到好几起流浪汉抢劫伤人的案子。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听说是流浪汉作案,恐慌情绪迅速蔓延到了市民中,矛盾被迅速激化,就连那些在南川生存已久的流浪者也被无情地驱赶。
前不久南川市政做的公益活动也挨了骂,市长信箱里每天堆满了“你就用纳税人的钱干这个?”的质问。
“是不是乔观有什么问题,老大。上次你让我看着他,我就觉得他说话鬼鬼祟祟的。”猴子吸溜了两口泡面问道。
“总感觉没憋好屁。”欧阳也忍不住搭腔,“现在事儿还在查,咱们又挨骂了。”
“没事儿,事情查清就水落石出了。交代派出所这两天加强各个街道的巡逻工作,监控什么的都检查好了,不要出什么纰漏。”
话音刚落他的电话就响了,聂徐川走到僻静处去接,他爸的声音从另一端传过来:“儿子,上次你说的那事儿办好了。”
“怎么样?”聂徐川的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急切。
“验证结果一致。你给我提供的样本,和那一桩爆炸案里证物的dna是一致的。”
聂徐川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看来他的猜想没错。乔观是爆炸案的知情者,或者说和这两起爆炸案都脱不开关系。
乔观知道十二年前爆炸案中牙齿的主人是谁,并利用这些信息接着在檀华进行犯罪复刻。
走进办公室,猴子他们还在讨论流浪汉的案件进程。
“我当时就觉得那个乔观多少有点不对劲,他才来了一会,那些人就像认脸似的过来了。”猴子还有最后两口泡面汤,经典的红烧牛肉香味四溢,“呼,当时老大跟我一说我就觉得肯定没跑了。”
“确实确实。”欧阳从谢黎的炸鸡桶里悄咪咪顺走一根鸡翅,一口就把两根骨头上的肉全捋了下来,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桥边也是一样,一开始也不来,后来也是不情不愿的,感觉不屑一顾似的。我还以为是没保护好人家的自尊心呢。”
聂徐川沉思了几秒,开口问道:“猴子,你再把那天乔观来之前和来之后的事情给我讲讲。”
猴子放下面碗,立刻回忆道:“乔观来之前,食堂里就来了平时的常客,偶尔还有人来问问雨棚里的活动,但可以明显分辨出不是流浪汉。过了一会乔观过来了,是他的助理开车送他过来的,他套了件马甲就进了雨棚里,没过多大会就陆陆续续有目标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