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席珩看了他两眼,也理了下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才启动了车子。
  引擎轰鸣,段珂毓的心脏又提了起来,“我们……”
  席珩偏头,视线有些凉意,“你后悔了?”
  “不是。”段珂毓觉得喉咙发紧,脖子卡得慌,“……我有点紧张。”
  他扯了扯领结,问席珩,“你不紧张?”
  男人的双手握紧方向盘,视线盯着前方,“紧张也得去。”
  “……我又没说不去。”段珂毓打开副驾的镜子,不停整理着发型和领口,“我听俞钧说其实我们可以先拍好照再来的,等下都不知道做什么表情。”
  他按了按自己忐忑的胸口,扑通扑通的声音大得吓人,“我也没有经验,表情僵硬会不会笑得比哭得都难看?”
  饶是再镇定的人,也被他这一路的喋喋不休乱了心神,席珩紧抿着唇,车子一刻没停。
  课业告一段落后,段珂毓和同门聚餐,宁雨既为他高兴又为离别伤感,两人抱头痛哭,一时情绪上头不免贪杯,忘记了自己的酒量。
  席珩过去接人的时候,醉醺醺的人脚步虚浮,见了他笑得开怀,歪歪扭扭地跑过来,身子一软就倒在他怀里,应该是被宁雨带坏了,一会叫席珩,一会叫老公,叫得席珩这个没喝酒的都有些意乱神迷。
  回到家里更是不停歇,先是在盥洗室吐了一地,又趴在狗窝里揪源源的狗毛,等席珩收拾好一片狼藉把他抱到浴缸,他又搂着男人的脖子嘟嘟囔囔,“你要是不放心,我走之前咱两把证领了,到时候想分都分不了。”
  席珩本来在给他冲洗身体,闻言抬眸,也不管怀里的人是否清醒,“真的?”
  段珂毓笑嘻嘻地凑近,鼻尖颤上他的呼吸,“真er……”
  结结实实打了个酒嗝。
  席珩没脾气地给他漱了漱口,擦干手打开录音功能,耐心地引导:“宝贝先醒醒,你刚刚说的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
  “那刚刚说什么了?”
  “emm去领证!”
  于是第二天他们就来到了这里——段珂毓抬头看向那三个大字,真是熟悉,他不久前刚刚来过。
  登记的流程很顺利,极有可能是办理结婚的人太少,工作人员全程陪同,甚至在宣誓环节都无比有仪式感。
  将手镇重放在证书上的那一刻,段珂毓紧张的情绪才缓解了几分,宣誓词是这样写的:[……自愿结为伴侣,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互敬互爱、互信互勉、互谅互让。]
  “无论人生顺遂,始终彼此忠诚,携手共度,不离不弃。”
  段珂毓微微偏头,发现席珩也在看他,琥珀色澄明眸中倒映的,是自己有些严肃认真的脸。
  他的心跳声终于呈现正常的规律和节奏,快门被按下的一刹那,二人十指相扣,笑得自然又幸福。
  520这天,段珂毓登录上自己不知被攻陷了几轮的社交账号,发了日常贴。
  【开始幸福啦】
  配图是两枚男士对戒放在红色的结婚证上。
  第54章
  莫斯科的冬天都是灰色的,晦暗又寂寥。
  席珩本来早就习惯了,可离开了几个月,再回来却觉得太压抑了,毕竟美国的气候与这里一点都不同。
  从他到莫斯科的那天开始就一直下雪,凛冽的坚冰仿佛结在心中,雪风刮得声势浩大,席珩昨晚被几个朋友灌了伏特加,压根没有怎么休息。
  现在还早,席珩坐在窗台前点了根烟,卡比龙比他寻常的烟更醇更浓,燥烈的烟雾好似俯冲进肺部,燎出一连串的疤,雪茄气味张狂浓烈,如同壁炉中放肆燃烧的火焰。
  淡淡的木松香气又萦绕到鼻间,席珩轻翕眼睫,呼出稀薄缭绕的烟雾。
  他在窗前坐了很久,阴暗的天空渐渐显出蓝色,竟然露出了一层暖阳,雪早就不下了,窗棂处的霜冰都融了些,席珩突然觉得好笑,扯了扯唇又笑不出来了。
  大家都渐渐醒了,而且都很忙碌,各种各样的声响都交织在一起变得嘈杂,席珩推门下楼,母亲已经换上了传统的衣裳垂首祷告,父亲陪在她身边。
  佣人们来来往往,桌上已经摆了许多餐食,几位同辈的年轻人聚在一起说话,席珀见他下来招了招手,席珩径直走了过去。
  那几个俄罗斯年轻人看见他眼前一亮,与他攀谈起来,席珀笑了一声,“看来我的俄语依旧没有进步。”
  席珩淡淡应道:“你也没想进步。”
  他们用中文交谈,别人不乐意了,他们一点都听不懂中文,其中一个表妹插-进他俩中间,用俄语飞快道:“在莫斯科要说俄语,等我学汉语时你们再讲中文!”
  另一个身材健壮的表弟将小姑娘拎出来,“中文很难,你不可能学会。”
  席珩和他们更相熟一些,聊了些近况,席珀说话就少了。
  今天是葬礼。
  仪式很肃穆,铜管乐队整齐威严,簇拥着的鲜花和蜡烛摆满了墓地,那点微弱的烛光加在一起数倍,也根本无法抵挡红色的阳光。
  席珩抬头望向天空,倏然的白日光线刺得眼睛微眯,他想,那老头应该也喜欢太阳吧。
  席珀站在他身侧,深邃眉眼蒙着哀伤,“还想多劝劝他去上京,再也没机会了。”
  最前面的尤丽莎悲伤哀哭,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们的外公,是一位身躯高伟、傲慢又倔强的俄罗斯男人,他脾气古怪又极其固执,身居高位,从不流露片刻温情,但他曾经一只手抱起过席珀和席琅,肩上还趴着最小的席珩。
  可惜席家需要许多继承人,最终只有席珩留在了莫斯科,看着外祖父挺拔的脊背渐渐弯曲。
  阳光逝去得很快,再次笼罩天空的不是阴翳,而是逐渐漫延的黑暗。
  席珩的胸口又像是被石块压住了一样,喉咙也艰难地吐不出气,他想应该是幼时外祖父给他的那枚金色徽章,也可能是成年后外祖父让他握的第一把枪,太沉重了,就像泥土掩盖填埋住深坑,再立上偌大一块冷硬的石碑,过不了多久石碑上就落满厚厚的雪,又压住了上面镌刻的姓氏和生平。
  人们陆陆续续离开,有人经过他们身边,哀叹又同情地说着:“Пyctь3emлrnm6yдetпyxom”
  俄罗斯的天黑的太快了,超度完成后,大家沉默着返回,两人却都留在原地。
  席珀抽出两颗雪茄放在碑前,“中国产的,尝尝吧,外祖母是浙江人,不是江苏,你不要说错了。”
  说错了外祖母会跳起来打外祖父,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
  席珩牵了牵唇角,两人并肩往回走。
  席珀和他讨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问他:“接下来去哪?回国吗?”
  “回去看看席琅。”席珩也燃了一根,任凭烟草充斥肺腔,“那个孩子……”
  “流掉了。”席珀被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她坚持要打,月份大了伤身体,还在住院。”
  席珩点点头,沉默了。
  席珀叹了一声,“当时父亲就不该逼她,现在席琅不愿意见他。”
  席珩闻言鼻间溢出一声冷哼,嘲讽意味极浓,“谁能拦得住他。”
  两人回到庄园,卫士见到两人行了个礼,表情严肃。
  席珀转头睨了他一眼,“去花园坐坐。”
  晚间还有聚餐和悼念仪式,露天花园已经摆放了许多烈酒和花朵,不过这会还没有人,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隐隐狗吠。
  席珀姿态闲适,手里把玩着一截小巧精致的雅库特佩刀,这是老头送给他的成人礼物,可惜始终放在莫斯科。
  席珩掐了猩红的烟蒂,看向天空中簌簌滚落的雪片,“听说你被用家法了?”
  他哥动作一顿,摆摆手,“上个月的事。”
  “早习惯了,反正也打不死人。”
  他语调轻松,不甚在意,席珩问他,“这次又为了什么?”
  “自由恋爱。”席珀转了转刀,“你嫂子比我大,有个儿子,不是我的。”
  “……”
  席珩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席珀嗤笑一声,对他的眼神很不满,“怎么?”
  席珩抿唇摇头,“自求多福。”
  逝去的人长眠,但灵魂没有消散,亲人不必为之感伤,闲暇时他也坐在桌旁,记得为他准备一碗热汤。
  &&
  几天后,兄弟两人回国。
  席琅已经出院,单独住进东园,闭门不见客,席珩过去时,她正坐在亭前喂鱼。
  “姐。”
  席琅回头,她比上次见时瘦了,唇色泛白没有化妆,见是他挑了挑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席珩笑了笑,“席琅。”
  席琅点点头,让他过来坐,“打算去美国?还回来吗?”
  “毕业了再说。”
  席琅哼笑一声,“一辈子不回来也挺好的,省得被逼着结婚,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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