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消息传至倚梅苑时,安然正在做柿饼,之前做好的一批,胤禛说十三想吃,她便只留了一点,剩下的全都送进宫里,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有点事儿干也总比整日干坐着的好。
  来通知消息的是宜兰院的太监,他特意提醒道:“福晋已经进宫服丧,安格格这边也该收拾收拾,莫要出什么纰漏了。”
  “我明白的。”安然点头吩咐道:“把院里不合时宜的都收起来吧。”
  其实明面上不合时宜的大红大绿,这几日已经在带着收了,毕竟名义上的庶母那也是母亲,还是位分最高的,胤禛这几日衣服都不敢沾红带绿,生怕招了别人的眼,当然,也不能穿的太过素净,毕竟人还在呢,你这一身孝服算怎么回事。
  人死如灯灭,对于这位并没见过几面的贵妃娘娘,安然内心只是有些怅惘,她又想起了那位教她刺绣,对她照顾颇多的嬷嬷,如今怕是已经成为皑皑白骨,也不知道在哪里,有没有人替她收尸。
  她让春和打了水来,焚香沐浴后坐在桌案前,开始虔诚地抄写往生经。
  宫里已经一片素白,灵堂前,十阿哥已经哭晕在九阿哥怀里,九阿哥眼睛通红,抱着他连声道:“快!快传太医!”
  八阿哥连忙让自己身边跟着的太监去请,场面一时有些慌乱。
  “贵妃娘娘灵前,吵吵嚷嚷的像个什么样子?”
  太子带着一群人过来,见这乱象训斥了一番,那些个手忙脚乱的小太监们立即井然有序起来,他又看了看十阿哥的脸色,将腰间的玉牌扯下扔到自己随行的太监手里。吩咐道:“去把院正请过来,就说是爷请的。”
  太医院院正史太医,平素只为康熙和太子请脉,连大阿哥都无此殊荣。
  八阿哥和九阿哥到底年纪还小,尤其九阿哥,自己都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两人生拉硬拽了半天,竟没把十阿哥抱起来,一旁的三阿哥实在没忍住,上前将十阿哥一把抱起,嘴上还不饶人:
  “瞧你们这细胳膊细腿的,平素一叫你们练武,那脸耷拉的比驴还长,这会子竟连弟弟都抱不起来,出息!”
  他又训斥周围的太监:“没眼色的东西,这大冷的天,阿哥爷还躺在地上,你们就这么干看着?”
  说完他也不理旁人,抱着十阿哥径直走向偏殿,九阿哥急忙跟了过去。
  太子挥挥手,众阿哥按照顺序排成一排,身上皆带着孝,齐刷刷跪了下去,他则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香,俯身拜了三拜。
  胤禛这一跪,就跪到了十一月初五,康熙下旨,赐谥号温僖,在殡宫行温僖贵妃册谥礼。
  “怎地瘦了这么多?”
  胤禛再来倚梅苑时,整个人瘦了一圈,眼下已经入冬,他穿着厚实的冬衣,却依旧能看出几分清减,安然连忙让春和上壶果子露来,道:“天色渐晚,不宜饮茶,爷尝尝我这新做的果子露,正好在炉子上温着,也能暖暖身子。”
  胤禛将果子露一饮而尽,没尝出什么味道,倒是暖到了胃里,他连喝了几杯,这才眉头舒展问:“可有什么吃的?”
  “有。”
  安然赶紧让春和将小厨房熬着的红豆桂花圆子盛来,这原本预防她夜里肚子饿,能起来垫吧两口的,没多少,胤禛吃了两大碗,见没有了,问:“爷是不是将你晚上的夜宵吃了?”
  安然就笑:“哪里能短了我的吃了?”
  “那就好。”胤禛往榻上歪了歪,杵着头道:“爷先眯一会。”
  说完还没等安然回应,就眼睛一闭,竟打起了小呼噜。
  “爷?四爷?”
  安然轻轻推了推他,见胤禛没动静,便将等在外头的苏培盛喊进来道:“爷累得很,在榻上就睡了,我身子不便无法搀扶,还请苏公公劳累一番,扶爷去床上睡。”
  苏培盛忙道不敢,和郭必怀两人合力将胤禛抬到了床上,小声提醒道:“爷在冷地上跪了三天,回来时腿弯都打不直,不知格格这儿可要药?”
  “有的,我待会儿就给爷瞧瞧腿。”安然又道:“公公也跟着爷跪了几天了,我让郭必怀收拾了个小房间,公公若不嫌弃,就去歇上一歇。”
  “那就多谢安格格了,奴才先告退。”胤禛在倚梅苑,苏培盛没什么不放心的。
  “公公先等等。”安然叫住他,从箱子里拿出一瓶药来塞到苏培盛手里道:“这是上好的化瘀消炎药,公公的腿也用些,若落下病根,老了要受罪的。”
  “多谢格格了。”苏培盛心里感动,接过药来,随着郭必怀去休息了。
  屋内。胤禛睡得沉,方才一番挪动竟也没有惊醒他,安然轻手轻脚地脱了他的衣裳,身上盖上被子后,掀起裤脚一瞧,不由倒吸一口气,就见那膝盖上大片青紫,有的地方已经破皮,血液凝固,和衣服粘在一起,看上去触目惊心。
  还好她以前在宫里,也是经常跪来跪去的那个,有现成的药在,安然先给胤禛清洗伤口,将和衣服粘在一起的地方撕扯开,应是有些刺痛,胤禛“哼”了一声,但很快又睡熟。
  上了药,又用细棉布细细包好,安然给胤禛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着他那胡子拉碴的样子,嘀咕道:“你说你这皇阿哥当的,都说天潢贵胄,我瞧着倒不如一个农家子来的轻松。”
  康熙也太狠了些,竟真让这些阿哥们跪了三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儿子多了就不值钱了。
  不过他的宝贝二儿子应该不在此列,康熙定然舍不得,而且他是太子,也不合适。
  胤禛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来后只觉神清气爽,尤其是睁眼就见安然正坐在榻上做针线,心下更加熨帖,他见安然没注意到他醒了,也没出声,将手搭在脑袋后,神色柔和地看着安然。
  阳光透过窗棱照在安然身上,宛如一道圣光自她体内而出,神色温柔宁静,胤禛忽然有些技痒,若能将此情此景画成一幅画,该是何等佳作?
  第55章
  给安然画像
  安然无意间抬头,正好就撞上胤禛带笑的眼睛,她也不由自主扬起笑来,轻声问:“爷何时醒的?饿不饿?”
  “还好。”被发现了,胤禛也不再躺着,见安然要过来,连忙道:“你坐着,哪儿需要你跟着伺候?”
  他这一动,就感觉膝盖上有束缚感,安然赶紧道:“方才刚换过药,爷可还觉得疼?”
  胤禛摇头:“不疼,还有一种清凉的感觉。”
  “苏培盛!”他扬声唤。
  守在门口的苏培盛听到动静赶紧进来,伺候胤禛梳洗一番,正巧午膳时候到了,因要守七七四十九天的孝,所以准备了一桌素菜,好在小厨房厨子手艺还不错,素菜也做的鲜美下饭,不至于让人难以下咽。
  胤禛腿上有伤不便过多行动,因此吃完午饭也没走,反而让苏培盛收拾了张桌子,拿起笔就说要给安然画像。
  安然觉得有趣,历史上就说胤禛兴趣爱好颇多,喜欢养狗,还亲手给小狗设计衣裳,后世传出来的雍正十二美人图,据说就是画家根据胤禛心目中汉族女子典型形象所画,没想到胤禛竟自己也会画像?
  “那爷等等。”她理了理头发道:“我去换件合适的衣裳。”
  胤禛笑道:“不用,你这衣裳正好。”
  安然不太喜欢穿旗装,日常在家就是一套汉裙,今日的她穿了一身浅紫色长衫,底下是浅黄色衣裙,裙摆盖住双脚,行走间裙摆摇曳,如同步步生莲。
  既然胤禛觉得好,安然也没有坚持再换,她往外瞧了瞧,见院子里菊花开的正好,便叫人端来一盆放桌上,摆好造型假装欣赏。
  说来也是遗憾,她之前嫁接的月季竟然没一盆成功的,连灵泉水都没救回来,也不知是她没有种花的天分,还是灵泉水对花不起作用,剩下的几株没有嫁接的,如今天冷,都被搬到暖房里去了。
  胤禛连忙让她坐下,往她手里塞了本书道:“不必那般拘谨,你就同平时一样就成,累了也可以到处转转,不用一直僵坐着。”
  没有做过模特的安然任由胤禛摆弄,她也觉得刚才的姿势有些不自然,正巧胤禛给她拿的这本书是个新出的画本子,这一看,竟真的看入了神。
  胤禛和安然两人在屋里温情脉脉,屋外,郭必怀将暖手炉塞了一个给春和,又塞了一个给苏培盛,他自己揣着手笑道:“天儿冷的很,苏公公暂且用这个暖暖手,厨房里还熬着酒酿藕粉圆子,苏公公待会也去喝上一碗暖暖胃。”
  苏培盛“哎呦”了一声,道:“那般金贵的东西,主子还没用呢,我这做奴才的,哪里能先吃?”
  “这您就不知道了吧。”
  郭必怀“嘿”了一声,得意道:“我家主子手艺好,心也好,她说冬日寒冷,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不容易,特意让小厨房给我们留了一个炉子,每日都能喝上暖烘烘的甜汤,还一直有热水供应,咱院子里这些个小丫鬟小太监,日子过得好嘞!您瞧我今年,是不是长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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