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她回身,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一般,将已经瘦的蜷在一起像个孩子一样的王母一把抱进了屋里,轻轻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声音平静地对自己的丫鬟道:“去吧,去寻管家,把老爷叫回来吧。”
  丫鬟赶紧就跑走了。
  春娘看了眼床上的人,眨了眨眼睛,从王母的柜子里翻出一个布包,如同往常一般同王母唠着嗑:“前儿个不久,大妹妹送来好多匹鲜亮的布料,你最喜欢其中一匹玫红,我便叫人裁了几尺布给你做了新衣裳,怕你着急穿,一直放在柜子里藏着。
  你这老太太,是不是半夜偷翻柜子发现这衣裳了?怕我不给你穿,这才急吼吼的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不过倒也不傻,知道吃饱了再走,这辈子吃饱,下辈子就不挨饿了,挺好的,就是你走慢点,叫我给你穿好这身新衣裳,回头见了咱爹,这一身玫红,准迷的老头子眼睛瞪得溜圆。”
  她边说边轻手轻脚为王母穿上寿衣,在隔壁院子住着的王淼率先得了消息,赶过来时,见此情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春娘招手道:“快起来吧,有好多东西要收拾呢,娘走的利索,咱这些后辈也别光顾着掉眼泪不是?”
  王淼抹了把脸上的泪,从地上站起来,和春娘一起收拾东西。
  王卓,王森和孙辈回来时,老太太温热的身体已经变的冰冷,甚至因着冬日,已经发硬,一众男丁跪在门口,王卓,王森膝行进来,早已泪流满面。
  春娘正给王母收拾首饰,叫他们来了,原本平静的眼睛忽然瞪了起来,疾步走到两人面前,“啪啪”就是两巴掌。
  只听她骂道:“不孝子!你们还知道回来?”
  安然赶过来的时候,王府门口已经布置好了丧仪,她戴了孝,去见了在灵堂躺着的老太太,老太太一身玫红寿衣,看上去喜庆极了,头发拢的整整齐齐,脸上也干干净净,金头饰,金耳坠,金项链,手上还有一对大金镯子,就是人瘦的很,戴上去有些空空荡荡的。
  春娘过来轻声道:“挺好的,吃饱了走的,吃的是她最爱的大米粥,以前穷的时候,但凡有点好的,全都塞给我们小辈了,后来你大哥出息了,我才知道这老太太最爱吃的是白花花的黏糊糊的大米粥,只可惜她这几年胃口不好,还没来得及让她尝尝更好吃的就走了。”
  安然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王母的丧事办的极为热闹,因着胤禛的身份,安然没叫他来,倒是让弘昭他们几个戴了孝磕了头,原本他们还想给王母守灵,却被王卓好说歹说终于给劝走了。
  春娘在守灵时一直没哭,平静的处理着丧事,直到三日后王母下葬,棺材入土的那一刻,她大叫一声,冲着棺材就扑了过去:
  “娘啊!狠心的娘!您就这般抛下这一大家子走了,黄泉路上您一个人,叫儿媳怎么放得下心啊,不如就将儿媳一块儿带走吧!娘!”
  凄厉的声音随着北风卷起的黄纸一直被吹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山花烂漫,一身玫红的小老太太含笑看着山坡上的那个中年男人,如同年轻时那般俏丽地转了几圈,问:“当家的,你瞧我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好看。”山坡上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伸出手,笑道:“走吧,回家。”
  老太太握住他的手,同他一起往山坡上走去。
  王母虽是干娘,但安然还是守了三年孝,王卓也丁忧在家三年,待他们出了孝,便已经到了康熙六十一年。
  近几年皇上的身体肉眼可见的不好,太后已于五十六年病逝,老大,老二一直被圈禁,原本的太子妃也于五十七年那会儿病逝,三阿哥倒是一直活跃,只是他胆子小,也不敢折腾出大动作,老五老七一直是安静的,老八虽被康熙骂了几回,停了几次俸禄,但从未被压下去过,不得不说,性情倒是真的坚韧。
  老九老十虽还是跟着老八混,但这辈子和胤禛的关系也不错,两人没有和老八黏的过于紧凑,当然,也没有明面上和胤禛表现的太过亲近,就这么不远不近的处着。
  十二是个老实人,同老五他们一般没什么存在感,十三也一直在家养身体,十四在五十七年时被封为抚远大将军,进军青海,走之前,十四找到胤禛,两人在书房里讨论了什么不得而知,但走时十四似乎很生气,砸了胤禛半个书房。
  一直到六十年,康熙召抚远大将军回京,两人都不算和睦。
  第335章
  登基
  六十一年十一月,康熙帝不豫,还驻畅春园,命皇四子胤禛恭代祭天,后病逝于畅春园,即夕移入大内发丧,遗诏皇四子胤禛继位,是谓雍正帝。
  康熙的梓宫(灵柩)被停放在乾清宫内,原本恢宏静谧的宫室里此刻都是压抑着的哭声,皇子皇孙,宫妃福晋,另外便是有资格来瞻仰皇帝仪容的官员女眷跪了一地,放眼望去,乌泱泱一群人。
  因着遗诏已经公布,德妃自然被安排在最前列,安然和瓜尔佳氏带着几个孩子跪在她的身后,大冷的天,膝盖底下只有一个蒲团,虽周围点了炭盆,但依旧阻挡不住冷风的侵蚀。
  就这般连着跪了三日,告祭天地,太庙,奉先殿和社稷坛等,仪式完成,胤禛顺利登基。
  康熙的梓宫还停在乾清宫,过一段时间会奉移到安享殿暂安,德妃正带着一众福晋和内命妇喝茶休息,她脸上虽有哀荣,但眉目间少见的从容不迫,一举一动皆是雍容华贵。
  她呷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道:“本宫真没想到,到头来。。。。”
  “咔哒。”
  杯底碰撞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德妃不悦地循声看去,便见安然站起身来福了一礼,道:“德妃娘娘恕罪,妾身的茶太烫了,故而失手,请娘娘见谅。”
  “没事,坐吧,如画,去叫人换杯茶来。”德妃心里虽有些不悦,但现在这儿是她的主场,也不想扫了兴致,便轻轻放过了安然,继续刚才的话题道:“本宫没想到老四竟能。。。”
  “哎呦!”安然旁边坐着的苏布达忽然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哼道:“额娘,我肚子好疼。。。”
  她今年十七了,去年成婚,龙凤胎不好分离两处,故而没有远嫁蒙古,而是被封为怀宁郡主,嫁给了京中一清流人家的嫡次子,嫡次子不继承家业,两人在郡主府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感情甚笃,如今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
  安然匆忙起身查看,苏布达捏了捏她的手,继续呻吟:“额娘,肚子坠的难受,孩子,孩子。。。”
  安然心领神会,跪求德妃道:“娘娘,苏布达身子不虞,求您叫个太医来看看吧!”
  在场众人谁不知道安然虽是侧福晋,但和当家主母无甚区别,福晋在床躺了多年,守灵这样的大日子都没有露面,可见身体是真的不好了,如今雍亲王登基,安然怎么也能捞个贵妃当当,甚至更高,所以此时不巴结又待何时?
  于是有人便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娘娘,怀宁郡主的脸色如此苍白,看上去着实有些凶险啊!”
  这般吵闹,真是不成体统,德妃心中不高兴,板着脸吩咐身边的如墨道:“去请个太医给怀宁郡主瞧瞧。”
  乾清宫本就有太医守着,因此来的很快,苏布达歪在椅子上,有些气喘,声音虚弱道:“也不知为何,方才肚子坠的难受,这会儿子歇一歇,倒是感觉没方才那般严重了。”
  太医正在给苏布达把脉,闻言瞬间懂了,含含糊糊道:“郡主到底是有身子的人,这几日跪灵,怕是有些惊动胎气,微臣稍后开一副安胎药,郡主喝上几天调理一二,另外还需多多卧床休息。”
  这般一折腾,德妃也没有了和其他人说话的心思,挥挥手叫众人散了,扶着如画如墨又跪到了灵前,帕子一捂就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一番守灵,一直守到了雍正元年,胤禛这一年无疑是极忙的,康熙后事,朝臣封赏,兄弟们该封赏的封赏,该降爵的降爵,该出嗣的出嗣,召集诸臣定下秘密立储一事,施行“摊丁入亩”政策,葬圣祖仁皇帝于景陵,一直到雍正元年十二月,他才有空大封后宫。
  册立嫡妃乌拉那拉氏为皇后,赐住景仁宫,封安氏为皇贵妃,赐住翊坤宫,瓜尔佳氏为谨妃,赐住延禧宫,李氏为齐妃,赐住咸福宫,钮祜禄氏为贵人,赐住钟粹宫偏殿,阮氏,楚氏,耿氏皆为常在,一起住在景阳宫偏殿。
  至于被封了太后的德妃,则是被安排在了寿康宫,然而因之前病了一场,虽好了,但一直借着身体不豫拒绝搬宫,依旧住在永和宫,至于其他先帝后妃,胤禛则让有儿子的都接回自己府上,没孩子的全部送到了寿康宫旁边大佛堂后面的一众院子里。
  至于挤不挤的,谁住谁知道。
  新晋后妃皆按照自己所封的宫室搬家,乌拉那拉氏是被抬着进景仁宫的,养了这几年,也只是能坐起来而已,说话不算清晰,但也能交流,就是精神不大好,时常昏睡着,知道胤禛登基,她被封了皇后时,乌拉那拉氏有一种天降横财的感觉,但与之而来的极度的兴奋,然而到底被身体所累,暂时心有余而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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