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bipolar disorder。
  躁郁症。
  男人侃侃而谈,柯澜原本只是找我治一些皮外伤,后来我发现他的情绪经常会在亢奋与抑郁之间转换,于是我们的治疗深入到了精神层面,一开始,我确诊他为双相情绪障碍,也就是躁郁症,老实说,我本来对自己的诊断非常自信直到见到了你。
  你知道吗?精神分裂的早期症状与抑郁发作非常相似,我恐怕也犯了混淆的错误,安德斯凑近了柯岚的耳畔,但听着,小子,我对你的自我认知毫无兴趣,但只要你还用这具身体一天,你就算装也要给我装成柯澜。
  身体下意识的避开一步,柯岚审视着眼前的男人,我以为你们只是医患关系?
  不仅如此,安德斯脸上的笑容至此完全消失,我还是你们在这座地下城里唯一的盟友,起码是唯一一个不想杀你的人。
  这话倒是很危言耸听。柯岚谨慎的盯着他。
  是不是危言耸听你以后就明白了。没有我的提醒,你在这里一天也活不下去。男人冷酷的说道,然后用力抓住了青年受伤的左肩,这个鬼地方虽然起名叫作瀛洲,可不是什么真的仙境。
  尖锐的刺痛随着男人的动作席卷了柯岚全身,她因而越发用力的捏住了手中的病历。
  爱因斯坦的笑声越来越大了,柯岚开始怀疑这具身体真的拥有精神疾病,不然为什么会产生如此鲜明的幻听?但拥有精神疾病也算是好事,起码足够异常的精神状态能够保证她不会被过于荒诞的现实逼疯。
  不过有一件事安德斯倒是说得很对,无论她对如今荒谬的情况理解了多少,假借失忆也好,假扮第二人格也好,伪装成柯澜活下去都是唯一的出路。
  假如只是假如,她有一天能回到拥有父母、朋友和正常人生的美好世界,那她一定要去掘了爱因斯坦的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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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什么杀人越货的事情都不会做。
  柯岚一边说一边垂下了眼眸,映入眼帘的是那一双虽然已经属于自己却无比陌生的手。骨结分明的手指修长又有力,能够轻易的将不薄的病历变的皱皱巴巴,而指肚位置又有着一颗颗薄茧,她努力克制着不去猜想它们的由来。
  女、女大学生?
  安德斯的表情活像看到一头哥斯拉在跳草裙舞,他控制不住的舌头打绊,缓了好一阵才勉强没让表情过于狰狞。最后他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走上前郑重其事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以前没有察觉到你还有这样的需求是兄弟我不好,他无比沉痛,放心吧,以后过春节我都送你小裙子哎哟!
  柯岚收回了自行动起来的胳膊,陡然有点心虚。
  假如柯澜还在,一定很想把他们两个剁碎了喂鱼。但比起对不起,我其实是从平行世界魂穿来的,有的人杀人越货还斗狠,其实心里住了个小公主就听上去靠谱多了。
  这都是活下去必须要付出的牺牲啊,她如此自我安慰。
  既然如此,那我就简单介绍一下这座城的基本情况。揉了揉头上的包,安德斯总算讲了点正事,瀛洲不存在官方组织,最初的建立主要是依靠了两支民间社团。如果将整座地下城以东西为界分成两部分,那么东边以柏先生马首是瞻,而西边则是民兵团的地盘。
  对于秩序崩坏这件事柯岚倒是没流露出多少惊讶,她只是冷静的问了下去,我之前听到你叫人去通知那位柏先生,这两艘大船我总能沾上一艘。你总不会告诉我,你是通知他来杀我的吧?
  安德斯笑而不语,而没等她继续追问,规律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等到规律的三声咚响完,医生才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请进。于是本就不甚结实的门板被人从外推开,来人先是轻飘飘的扫了一眼站在左斜位的安德斯,等到目光转到右下的柯岚时脸上就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谄媚笑容,用毕恭毕敬的语气说道:柯少爷,柏先生听说您醒了,正派我来接您过去呢。
  柯岚没有立马接话,这人身材偏矮、长相平庸,就黑黄色的皮肤和露在外面的粗糙双手来看,平日里也算不上养尊处优,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是上身的白色衬衣还是下面的黑色西装裤都看不到一丝褶皱,就连脚上的皮鞋也擦的铮亮,把这间算得上破败的诊所衬的更像是垃圾场一般。
  假如不是眼前这家伙有严重的洁癖,那这就是柏先生的喜好了。
  品味颇高、控制欲强、生性严苛柯岚在心里替这位未曾谋面的柏先生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从矮个男人的表现来看,原身与柏先生的关系显然要比柏先生与安德斯更亲近。
  于是她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等一下吧。
  矮个男人闻言笑容不变,柯少爷,先生的意思是让您立即就走。
  柯岚叹了口气,那你总得让我穿上衣服和鞋子吧。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矮个男人却并不买账,只听他说:我来的时候先生便让我取了少爷的衣物,您在车上换就行了,先生最讨厌等人,这点您也是清楚的。
  这便是寸步不让的意思了。
  柯岚克制住了皱眉的冲动,她眼角余光扫过安德斯,后者正靠在墙上津津有味的看戏,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后,就轻佻的一笑,显然对眼前的这出下马威喜闻乐见,丝毫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
  呵,就这德行还自称盟友呢。
  心里发出咯噔一声,柯岚不动声色的将目光转回面前的矮个男人。后者看似举止恭敬言行却咄咄逼人,就连那讨好的笑容也流于表面,可当二人四目相对,她还是从那双平平无奇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克制不住的躲闪,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原来如此。
  是她不对,是她的反应不对。
  有这回事吗?我倒是头一次听说。她侧过头对安德斯微微一笑,语调万分轻松,看样子以前让先生等我真的是太不应该了。
  此言一出,矮个男人的身形僵硬了不少,他飞快的抬头瞥了她一眼,继而又把头埋了下去,像是全然没有听到。
  把衣物送过来,我要在这里换。柯岚对王吉当说完,又回过去对安德斯似笑非笑的一歪头,为了避免我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医生还是不要缺席的好。
  我轻易不出诊的,柯澜。安德斯眯了眯眼。
  哦?柯岚故作惊讶的挑了一下眉毛,你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男人嘛,提起裤子不认人难道不是基本操作?安德斯冲她抛了一个媚眼。
  这段对话太刺激了,王吉当合理怀疑自己即将小命不保。
  被人再三拒绝,柯岚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既然如此,我不介意帮你回忆一下什么是尽职尽责,就是恐怕要麻烦安德斯医生去鬼门关走一趟了。
  此言一出,安德斯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二人就这么对峙着,直到房门合死的轻微吱嘎声传来,原来是矮个男人已经趁此机会轻手轻脚的逃出去了。
  我的名声算是被你给毁了,只希望别影响到我在姑娘中的行情。嘴上这么说,安德斯的神情却很放松,方才的临场反应可以给你打个高分,可惜还是犯了一项致命错误。
  柯岚闻言面色不变,从安德斯的角度来看,青年只是不置可否的瞥了自己一眼。重伤初愈之下,柯澜原本算得上红润的嘴唇只剩几分稀疏的血色,也因地下城常年不见阳光,这人从饱满的额头一直到精悍的上半身都白的几乎反光,就像是一块无懈可击的精钢。
  换了内芯的柯澜到底还是柯澜,这令安德斯略感棘手。
  一点表情没变?这么成竹在胸?他心念一转,调侃的话已经脱口而出,然后遭到了调侃对象干脆利落的打断。
  哦?青年双手放入裤兜,我的错误是什么?
  大概是也清楚轻重缓急,安德斯这次没有卖关子,是称呼,柯澜一向喊柏先生为父亲,而不是跟其他人一样的先生。
  父亲?
  柯岚的呼吸停顿了一瞬,怎么说?
  你是被柏先生从西区捡回来的,说从此将你当作儿子,安德斯耸了耸肩,但具体的原因,恐怕只有你们俩知道了。不过除你之外,他还有另外的养子和养女,是一对龙凤胎。
  没有心情去反驳他嘴里的那个你们,柯岚在心里又把方才自己与矮个男人的对话过了一遍,从对方那副既害怕又忍不住狐假虎威的做派来看,恐怕真正的柯澜与那位柏先生的关系也没有表面上那么亲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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