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慈悲 第45节
慧心端着药进来就见到榻上温情的两人,榻上的男人动作轻柔拍抚着身下人的背脊。
慧心慢慢走近。
“王爷,王妃,该喝药了。”
喝完药后,府医又进来给陈朝换了药。换完药,府医就走了。陈朝的伤口在背后,便只能半趴着,他趴下后,任兰嘉没忍住将手搭在他的背上,轻轻摩挲。
取箭矢的时候她不在,但之后的每一次上药换药都在她眼前。她见过伤口,每见一次,她心底都泛酸。他昏睡不醒,她贴身照顾的那几日,她便一直在想,他明明将朝事还有那小皇帝看的比她还重,她遇到刺杀他都不忙不慌迟迟未来看她,怎么遇到这种生死关头可以毫不犹豫以命相护。
任兰嘉本想等他醒来问问,是为何?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吗?
可等他真正醒来,任兰嘉又觉得不重要了。
他醒来就好。
府医叮嘱夫妇两需卧床静养,床榻很大,两人也并没分开。都说小别胜新婚,那一场被夫人单方面冷落的置气就这么平和过去了。陈朝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他的夫人看他的眼神更柔了。面对那双温柔似水的双眸,他什么做不了。他负伤,她养胎,二人整日面对的都是难以下咽的苦涩汤药还有素净的膳食。
任兰嘉多年未曾用过荤食,素念也不敢骤然给她加。费了不少心思,每一餐都只少量加。做出了既看出不来也闻不出荤腥,品不出肉味的膳食。每一餐,素念只觉着这可比做好素斋都难。在任兰嘉用膳时,素念都站在一侧紧张极了,生怕她主子吐出来。吐是小,伤了肚子里的小主子可不得了。
可吃了几餐,任兰嘉都没有什么反应,素念开心极了。陈朝也是赞赏看了她一眼。
“一会下去领赏。”
再多金银都抵不过她主子终于愿意用荤食了。素念出门时,就差蹦着走了。
任兰嘉靠在床柱上问道:
“那日的刺客可查出什么了?”
那一夜,观海带着侍卫值守在府外,刺客是被王府的侍卫拿下的。观海连尸身都未见到。而这两日,身侧的人看似是养伤,但信件一直未断。
“徐弘已经在查了。那刺客在广阳侯已经安插了半年有余。那夜刺客只有他一人,你我去的突然,只怕刺客也是临时起意。我已经让徐弘还有任和郎去清查两府的下人。王府下人都是从凉州带来的,知根知底。长公主府你可要查查?”
任兰嘉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躺了不过两日,陈朝便下了榻。
“我就在偏房,有事便让侍女来寻我。”
他能在床上躺两日其实已超过任兰嘉的预期了。他消失多日不见人,只怕外头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况且,她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在身侧,她也只能忍着不动。
偏房早就被青云带着人改成了可以会客的书房,天黑后,徐弘魏棕还有任和郎便登了门,任和郎还带了一人。
观海看着几人进了偏房才推开了主屋的大门。任兰嘉正靠在榻旁,手中端着一盏燕窝,素念站在一侧给她扇着扇子。
观海走上前:“郡主……”
任兰嘉身侧的侍女还有长公主府的下人都改了口,唯独只有观海和一众侍卫一如既往,他们此生只有一个主子,也只认郡主并非什么王妃。
任兰嘉将手中的碗放下:“你下去吧。”
素念自小跟在任兰嘉身侧,习惯了她和观海谈话时身侧不留人。她收起扇子,将空了的碗收起走出了门。
大门阖上,任兰嘉才开口:“太尉府查的如何?”
观海:“这几日太尉府人进人出,都是各部官员还有位高权重的老臣。照二公子所言,太尉府三房名下的一处钱庄前些时日确实出了一大笔黄金。去处不明。至于这三房三爷,已经多日未露面了,连府衙都未去,听闻是被太尉关在了院里不得外出。”
任兰嘉下意识想去摸腕间,却发现腕间空落落的。
“幽冥楼呢?如何了?”
观海:“已经发出了十余笔赏金了,想必很快就会来人了。”
任兰嘉掀起眼帘,言语淡漠:“问清楚后,尽数杀了吧。”
接下来的几日,陈朝依旧未露面,而众臣也见不到明丰帝,唯一能见到的便是太后。面对一众愤慨的老臣,太后始终笑意相对。不管是弹劾的折子还是那些不甚好听的言语,她通通应下。只是转头便没了下文。
又过了几日,距那夜混乱正好过了半月。金吾卫府衙大门敞开,大批金吾卫出府衙,在金吾卫门前张贴了密密麻麻的认罪书,同时一批面容憔悴的官员携着他们的家眷踏出了金吾卫的大门。
金吾卫府衙外一片混乱,同认罪书一同张贴的还有被抓所有官员的家产清单。
不过半日,上京城沸腾了。认罪书上清清楚楚写明了那夜混乱所抓的官员们所犯下的事和犯下的罪名,认罪书旁就是他们丰厚的家产清单,就连不曾登记在他们名下的产业都被金吾卫挖了出来。再看被释放的那些官员,家产清单寥寥几笔,一看皆是两袖清风,家宅穷苦之人。
站在金吾卫外叫嚷了了半月,口舌都干了的一众文人学子在看到这密密麻麻的认罪书后齐齐沉默了。这一日,多日未开的朝会也开了,众臣也终于见到了许久未露面的摄政王。
如果说众臣之前对陈朝只是迫于他的身份不得不俯小称低,那眼下再见他已是真正的畏惧。
立在龙椅下的高大男人身着蟒袍,面色镇静。他不动则已,一动便端了半个朝堂。
他执掌禁军,这半月也让所有官员见到了禁军的厉害。本以为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可金吾卫外此时却张贴出了一张张的认罪书,便是最好的理。
一众世族公侯大臣,脸色都不佳。而那些才从金吾卫出来的官员,连府邸都未归,径直入了宫参加朝会。
这一场朝会,一直开到太阳西下。朝会散时,朝堂已然变了天。签了认罪书的官员尽数被夺了官职,至于要如何处置,还得由大理寺和刑部一同复审。众多官职骤然空了出来。还不等众臣提议,正任吏部尚书的任大爷适时呈递上了还滞留京中的待考评官员的考评结果。不等众臣说话,站在龙椅下首的高大男人就态度强势,与任大爷一答一应,三言两语将空置的官位当进了人。而才从金吾卫出来的那些清白官员不出意外全部高升。
一众世族公侯大臣也回过劲来,这一切,只怕蓄谋已久。那些被释放的大臣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本本分分。但只怕私下早就是摄政王一脉的人,此次禁军声势浩大的抓捕,他们夹杂其中。如今放出来,又有那薄薄的家产清单,世人谁还能不知他们的的清正廉洁,如今上头的位置正好也空了,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升迁。而吏部提上来的名录中,也没有多少世家之人。
而在众多官职变动下,任和郎和盛钧行的变动也就显得不是那么突兀,或者说,这两个小小的官职,无人在意。
散朝时,众臣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
们看向最前列的三公,昔日国舅爷孙太尉和当今国舅爷摄政王遥遥相望。一人面无表情,一人却勾着唇角淡漠一笑。
众人皆知,从今日起,朝堂不再安定。
第49章
群臣散去,在朝会上站了几个时辰的男人出了殿便皱着眉捂住了肩头。身侧的明丰帝也卸下了伪装出的镇静,扶住了他。
“舅舅,可要传太医?”
“无妨,走吧。你母后还等着。”
本该静养的人又强撑着身子朝紫宸殿走去,行走间,乍看与平时无异。只有明丰帝时不时侧目看他。高大的男人拧了拧眉头:“我无事,看前路。”
太后就在紫宸殿,陈朝踏进殿中太后就迫不及待迎了上来。几日不见,太后面容憔悴了许多。得到陈朝昏迷的消息之后心中忧虑就没放下过,但每日依旧得撑着笑脸与那些大臣周旋。
与此同时,任大爷正和任和郎一同朝宫外走去。路上,许多大臣都在打量着他们父子俩,时不时还和身旁的低语几句。细细碎碎的指点议论声,任大爷只当不知。只要和人对上眼神,任大爷就笑着和他们颔首示意。
到了宫门,在众目睽睽之下任大爷带着任和郎堂而皇之上了府里的马车。车帘放下,掩住众人视线,任大爷脸上的笑意才消失不见。
苦心经营,多年中立。在今日,他算是彻底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还有任府的态度。
父子俩沉默着,刚回府就去了书房。任老爷子正在给画作题字。
“父亲。”
“祖父。”
任老爷子抬眼,只见长子一脸肃穆,就知道他心中所想。长子入官场时,正值裴家被查抄,人心惶惶之际。他是老臣,在清流中又素有威望。他也怕任家步了裴家的后尘,便教导长子要庸碌些,切莫显露锋芒。长子本是心志远大之人,可还是听了他的。多年庸碌,却在如今又推他到这风口浪尖。他不解甚至气闷都是应该的。
任老爷子放下手中的笔:“你们可知,我为何明知嘉儿和摄政王成亲会将任府推到何种位置,我还是应下了他们的婚事。”
任大爷和任和郎对视一眼,任和郎摇头,任大爷开口:“这婚事不是三弟当初与太后娘娘定下的吗?”
任老爷子笑笑:“若当今圣上出了事,大臣会推举何人登位?”
任大爷瞪大眼,没想到任老太爷会说这话,这话可是大不敬啊。任大爷还在震惊中,他身旁的任和郎却已经脑转千回,他瞳孔一震,倏然抬头看向任老爷子。
对上孙子那难以置信的眼神,任老爷子微笑不语。而此时任大爷也慢慢回过神来。
两府结亲,看似寻常,只是清流世家和新权贵的联姻罢了。可再看联姻之人,一个当朝摄政王和一个皇家郡主。
如今皇室血脉凋零,安王一脉叛乱,皇室如今连位郡王都没有。除了明丰帝,那血脉最纯正的无非就是顺平郡主任兰嘉。
陈朝手握权柄,任兰嘉又身负皇室血脉,一旦当今圣上出了什么意外。那届时,陈朝靠着禁军和手中的兵权,还有朝堂半数官员的的支持。再和任兰嘉生下一子,不管是从名义上,还是武力压制下,他们儿子都可以顺利登上皇位。
当初任大爷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事,只是他不敢想,更觉着任老爷子不会有这样的念头。如今他转瞬即逝的猜测被验证。
“父亲……”
任大爷张嘴,却又不知道如何说。他的心甚至开始猛烈跳动。
“太后娘娘那……”
任老爷子从书案后走出,站到长子面前。
“当初是太后娘娘找了我。皇位上,必须得是陈家的血脉。”
任大爷张了张嘴。他震惊,震惊与太后的胆大,更震惊与太后对陈朝的信任。她难道就不怕陈朝哪一日突然起了念头,杀了明丰帝扶自己的儿子上位吗?
毕竟明丰帝只是外甥,这可是皇位。当年安王爷不是为了这皇位没有放过先帝这个侄子吗?
任兰嘉两番遇刺之事任和郎一直藏着没有告知任老爷子和任大爷,他原本想不明白为何有人要对任兰嘉下手,如今一想,才觉后怕。他口干舌燥,抬眸。
“嘉儿已经有身孕了。”
在陈朝进宫后,躺了几日的任兰嘉也得了特赦,她终于能下榻了。
都说女子怀胎辛苦。但许是月子浅,除了那两次晕厥,她并无太多不适。只是侍女们皆是小心翼翼。
任兰嘉坐在梳妆台前,慧心带着侍女们给她梳头,拉开匣子时,任兰嘉看到了匣子里的金锁。那日醒来后,他手中拿着这金锁,递给了她。
“任大夫人和我说了这金锁的特别之处,此番我能醒来,想来这金锁也起了作用。如今你怀了身子,这金锁好好带在身侧,切莫再离身了。”
这金锁,是她找任大夫人要回来的。那时箭矢未拔出,他生死难料,她恍然若失。拿到金锁后,她便让侍卫拿进去挂在床榻旁。她没有进去,也不知是怕见血,还是见到他没有生机的模样。
慧心拿了簪子便将匣子阖上,任兰嘉收回眼神。梳完发后,观海来了,侍女们便都退下了。
“郡主,幽冥楼来人了,雇佣他们的正是太尉府的三爷。”
重金之下,何愁事情办不成。这些时日,本该隐藏在暗处的幽冥楼的被人四处追杀,眼看着楼中杀手要被屠杀殆尽,高层自然坐不住了。
“这些时日,太尉府三房的院门依旧紧闭。院外都是看守的侍卫。如果人要抓来,想必会闹出一些动静。且眼下动手的话,只怕太尉府会将苗头指向王爷。”
任兰嘉将佛珠又戴在了腕上,她摩挲着腕间的佛珠,眼帘都未抬。
“人不用抓来,烧了就行!”
观海躲在暗处听到幽冥楼的人托盘而出之时,就想去太尉府杀人。
虽然幽冥楼的人表示那夜广阳侯府的刺杀与他们无关,但能在广阳侯府安插探子,定然和太尉一派的人脱不了干系。观海把这一次也记在太尉府头上。
只是最终,他还是压下了冲动。杀了一时之快,但后续太麻烦。
观海表明了自己的顾虑,但任兰嘉想让人死,他求之不得。
三更天,众人沉睡之际,城南方向燃起熊熊烈火,巡防的金吾卫匆匆赶去,才发现着了火的地方是太尉府。
徐弘多日没睡过一个整觉,这眼前事情好不容易有了着落,他回府连澡都未洗就上了塌。酣睡之际,又被人叫醒,他黑着脸,脸色极为难看。
“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