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慈悲 第148节
任和郎进门后,看着眼前温温和和的任兰嘉,至今都不信他父亲说的那些话。他父亲任大爷曾将那日朝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转述给了不在场的任和郎,任和郎听后就反斥任大爷:
“为母则刚,若非三妹妹此番如此硬气,只怕祖父,温太师和卢公三老还得费上一番口舌与那些世家老臣争辩。父亲也是,怎么也能同外头那些人一样,非议三妹妹呢?”
任大爷本只是描述了事实,未曾想他儿子和任老太爷一样,劈头盖脸就训斥他。任大爷有点懵的同时也怀疑自己,自己的侄女真的是为了儿子这才硬气了一把吗?
任府里的热闹任兰嘉并不知道,而任和郎此番前来也不是为了求证那日朝会的事,他是为了其他事来的。
“二妹妹,御史台那些官员府邸外的黑甲军和金吾卫你能不能让他们撤走,今日御史大夫都登门同祖父吹胡子瞪眼了。”
任兰嘉有些懵:“有这事?我都已经好几日没见到齐叔,他这几日忙着接任金吾卫,迟些我让慧心去问问是何情况。”
任和郎:“还能是何情况,还不是你坚决不让让哥儿入宫惹得!”
那日任兰嘉在朝会上的种种行径,原本就让御史台一众一向只讲礼法不要命的御史抓心挠肝,只不过那次御史台上上下下都看着安宁长公主还有任老太爷的情面上,还有当下情况特殊的原因下硬生生忍下了。
可登基大典后,任兰嘉拒绝送让哥儿入宫,这就彻底让一众御史跳脚了。历朝历代,哪有帝王不住在宫里的。而任兰嘉拒绝的理由也丝毫不遮掩,直说让哥儿还小,不能理政不能亲政,进宫有何用。
御史是生气是跳脚,可折子都未写呢,府邸外就多了一群凶神恶煞的黑甲军,过两日又多了一群金吾卫。
金吾卫在陈朝的指示下徐弘的带领中,这两年一出动抓的可都是罪臣,如今这么堂而皇之的在他们府邸外晃悠,简直是毁他们名声和清誉。
一向要礼法不要命的一众御史,又偏偏极在意名声和清誉,而御史大夫登了任府的门,看似吹胡子瞪眼,其实也有妥协的意思。而任和郎上门就是说和的,哪成想任兰嘉全然不知道这事。
面对任和郎,任兰嘉困顿到打了个哈欠。
“好,二哥哥放心吧,我知道了,我会同齐叔说的。”
眼看着任兰嘉打了哈欠,任和郎也察觉到了任兰嘉今日的不对。他三妹妹虽然佛性,但世家女郎该有的规矩和姿态都不差,每回见他都端端正正的。可今日慵慵懒懒不说,还在他面前打起了哈欠。
“二妹妹身体不适吗?府医来看过了?”
任兰嘉觉着自己今日只是惫懒了些,不知怎么他们都觉出她不适。
“无事,只是换季有些没精神。”
任兰嘉随意找了个借口,任和郎却没那么好糊弄,那他想的是其他原因。
“王爷,这些时日都未曾回府吗?”
距离明丰帝驾崩已过去了十日,登基大典也过去了三日。这些时日任和郎几乎每日都在宫中守灵,而每一日他都能见到陈朝的身影。
明丰帝丧典上上下下的事还有登基大殿以及朝中诸事,光是这些事都不知道要消耗掉陈朝多少精力和时间,就这样任和郎还时常在太极殿看到陈朝,任和郎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从未睡过觉,更别提回府了。
任兰嘉:“回过两回。”
第一回是那日朝会后,他把她和让哥儿送了府,然后陪着他们母子用了午膳就回了宫。第二回是登基大典那日,他也随他们母子回了府,虽留宿了但只同她说了会话就沉沉睡去了。
对于这些时日他的不归,任兰嘉没什么感觉,她只觉着正常。毕竟是护了十余年的亲外甥,他悲伤甚至内疚都正常。他独自消化,不求她共情便已然很好了,毕竟她做不到感同身受。况且宫里还有太后和陈国夫人,陈国夫人自年关之时让哥儿失踪那回就生了病,如今病未痊愈又得此噩耗,更是病重,就这样。她还要拖着病体去宫中看太后。
陈国夫人对她和让哥儿都不错,所以在知道陈国夫人病后任兰嘉就把曾老送进了宫,也带着让哥儿去看过一回陈国夫人,只是看陈国夫人时,让哥儿被和陈国夫人在一处的太后那毫无生气的模样吓哭了,自那后任兰嘉便没再去了。
这么多事,这么多人都需要他。反看她清闲一人,诸事有人替她解决,让哥儿也好好的,又何必要日日见到他,还是一个强装笑意的他。
一向对陈朝这个妹夫颇有微词的任和郎在这个时候也没有挑剔他。
说着话,任兰嘉想到了魏棕。
“大姐夫怎么样了?”
提到正儿八经的亲妹夫,任和郎叹口气。
“这外伤好养,但想恢复内里元气只怕得一段时日。”
毕竟是险些丧命的重伤。说到魏棕,任和郎倒想起一事:“原来跟在你身侧的观海要接手千牛卫是吗?”
魏棕虽保了命,但这官职是保不住了。明丰帝的事要有人担责,而统领千牛卫的魏棕便是被问责的第一人。自明丰帝驾崩后,就不断有大臣上书,要严惩千牛卫上下,尤其是魏棕。什么处斩,流放,剥爵,都有人说,最后是陈朝发了大怒,按下了这些奏折,只夺了魏棕千牛卫将军一职。
任和郎去看魏棕时,魏棕倒想得开,说这么多年忙于公务,如今能保一条命闲下来陪陪夫人和儿子已经很好了。
魏棕乐观,而宫里的千牛卫也被调离了不少。如今任兰嘉又不带让哥儿住在宫里,宫里倒也不需要那么多千牛卫值守了。反倒是长公主府,得重重严守了。任兰嘉又不喜欢生人日日在眼前,所以原本就负责长公主府守卫的观海就成了千牛卫将军的不二人选。
观海这些年虽然一直跟在任兰嘉身侧,那他也曾被安宁长公主送进过军营,也立过军功的。若不是当年叛乱,安宁长公主身亡,观海在军中早有一番建树了。
原本任兰嘉无心朝事便也罢了,如今有机会她自然乐得给身边人。不只是观海的千牛卫将军一职,就连齐与的金吾卫将军一职,也是任兰嘉先斩后奏没和陈朝商议过就在朝会上公布了。而事后,他什么也没说。甚至对于她拿着他的私印,带着五百黑甲军进宫大闹朝会,他也什么
都没说。只是说往后恶人他做便好,他不希望别人指摘她。
观海虽要接任千牛卫将军一职,但往后大多时候还是要在长公主府,这样她也心安。
而任兰嘉不希望那么多千牛卫入府,所以她花重金买下了左右两座大宅扩大了防守圈。其实即便任兰嘉不买下来,左右两侧大宅的世家也得搬走。而这样一来,也几乎大半个坊市被圈入了长公主府的范围,仔细算算,真不比内宫小。但唯一的不同这里没有宫墙,没不似宫中那么死气沉沉。府里也没有内侍宫女,贴身伺候任兰嘉的依旧是她用惯的侍女小厮还有侍卫。就好比一日三餐从不忘端药的素念。
任兰嘉和任和郎说着话呢,素念就端着今日的汤药来了。药方是曾老换过的,保胎的,但只是任兰嘉知道,素念还以为是为了任兰嘉上次晕厥开的药。
素念刚端着药进来,任兰嘉就察觉到不对,今日的药味怎么这么重。待素念端着药走到任兰嘉面前时,扑面而来的药味让任兰嘉皱了皱眉,随后一直慵慵懒懒的她突然直起了身子,干呕了一声。
素念顿住了脚步,任和郎则是立马起身。
“三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呕……”
任兰嘉又呕了一声,随后她压住胸口,压住腹中翻天覆地般的恶心的同时挥了挥手。
“快……把药端出去。”
素念看了看手里的药,有些无措:“奴婢这就把药端出去,请曾老……奴婢马上让人去宫里把曾老请回来。”
素念慌慌张张端着托盘往外走,走到门外,慧心正好带着侍女抱着让哥儿走来。看到素念慌乱的模样,慧心皱了皱眉:“怎么了这是?”
慧心话音刚落,只听屋内传来了几声干呕声。
素念急得眼都红了:“不知道王妃怎么了,我得找观海去找曾老。”
慧心:“快去!”
说罢慧心抱着小主子踏进屋子,一进屋她就看到她主子弯着腰俯在榻沿上干呕不止,而榻一侧是踱着步有些不知所措的二公子。
慧心急步上前,把怀里的让哥儿塞到了任和郎怀里。
“二公子,麻烦您抱下小主子。”
自登基大典后,府里上下的人改了口,不叫让哥儿小世子,但也不叫圣上,任兰嘉只让他们叫小主子。
任和郎怀里突然被塞了个让哥儿,他稳稳接过抱住的同时,心神也稍稍定了些,然后他就看着慧心和侍女们围在任兰嘉身侧又是拍背,又是倒水给她漱口,一番下来,任兰嘉还是呕吐不止。看着任兰嘉那模样,让哥儿都急得呀呀叫。
慧心一直往外看,不一会,匆匆脚步声传来,看到进门的人慧心眼睛一亮。
“观心,你来了。快看看王妃这是怎么了?”
观心是在外院碰到素心的,她让素心去找观海后自己疾步进了内院。
观心刚进门,侍女们就主动让开了位置。观心走到榻旁坐下,然后又扶着任兰嘉靠在她身上,抓住了她的手腕。
搭着脉,观心低声问。
“郡主除了呕吐,还有哪不适吗?”
任兰嘉方才是困顿,现在是恶心加头晕,她整个人难受极了,观心问她,她刚想张嘴结果又是一阵恶心。
观心结合脉象再看任兰嘉的反应,明白了一切。她看向慧心:“去取些酸梅子过来,其他酸果子也都取些来。再把窗子打开,屋子里所有散香的物件都撤出去。”
慧心身为任兰嘉的贴身侍女,自幼是被宫廷嬷嬷严苛教导的,如今观心这么一说,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脸上闪过喜色,看向一众侍女。
“还不快去……”
众侍女各自散开,慧心则立在任兰嘉身侧依旧拍抚着她的背。而此时让哥儿也彻底在他二舅舅怀里坐不住了,挣扎就要下来,任兰嘉听到动静,看向让哥儿,刚想笑笑。
“呕……”
片刻后,屋子里所有窗大敞开了,侍女们又端来了不少酸的吃食,任兰嘉试了好几个才算勉强止住恶心。压着难受,任兰嘉看向观心……
“我这是怎么了?”
观心:“郡主怀了身子,怀胎初时犯恶心呕吐是常见的。但如何缓解,属下也只是一知半解,还是得问问曾老或者老嬷嬷。”
站在一侧一直干着急的任和郎听到观心的话也放下心:“恭喜二妹妹,这是喜事。”
喜事吗?
怀让哥儿时她顶多只是困顿,可从没有这样过。她方才险些都以为自己是中毒了。
任兰嘉皱着脸,任和郎怀里的让哥儿抱着一个酸果子啃也被酸到皱着脸。本就长得八分像的母子俩顶着一模一样的神色也是有些滑稽。
而自这次起呕吐就像开了头,再也止不住,即便是医术高超的曾老来了都束手无策,这情况一直到了五日后,这些时日一直以皇宫为家的陈朝终于回了府。
陈朝刚回到府上,进到正房,就见到他的夫人和他的儿子同坐在软榻上,一大一小手中各自抱着一个酸果子在啃,即便那酸果子酸的他们龇牙咧嘴他们还在吃。
陈朝沉闷多日的心,在推开门看到他们母子龇牙咧嘴皱着脸的丑模样时,不由笑了出来。而这是他这很长一段时日以来头一回笑,他甚至笑出了声。
短促的轻笑声让屋子里的母子俩一同转过了头,母子俩眼里是同样的茫然。
“你怎么回来了?”
陈朝回府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如今他踏进门带着清冽的皂角香。他走到软榻旁,坐下,从背后环住了任兰嘉,然后把头靠在了她的肩头。
“想你和让哥儿了。”
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包裹着任兰嘉,任兰嘉不知怎么,莫名觉着这气息很舒服。所以她也没有推开他。然后她又听他道:“你清瘦了?这些时日没有好好用膳吗?”
瘦了?
任兰嘉微微偏头,对上了他的眼。
他说她清瘦了,他自己呢?他一进门任兰嘉就察觉到他有些不一样,再一环上她,任兰嘉就感受到他的胸膛不如以往宽厚。
她是因为孕吐,他呢?
父母两人眼神交织,从始至终被忽略的让哥儿不乐意了。他攀着任兰嘉的身子站了起来,还没等陈朝看他,他还沾惹着酸果子汁的手就拍到了陈朝脸上。小手一抓,手指混着酸果子汁扎进了陈朝的眼睛里。
这些时日没有流过一滴泪的陈朝在进屋不到一刻,被自己儿子弄得泪流满面。
清水洁面冲眼后陈朝顶着有些红肿的眼睛坐回到了任兰嘉身侧,至于让哥儿,任兰嘉怕陈朝和他秋后算账,早早就让慧心抱了下去。
夫妇俩难得独处,原本还要靠酸果子压制恶心的任兰嘉闻着他身上的皂角香也不知怎么就不恶心了,任兰嘉抽了抽鼻子。
“你用的是什么皂角?”
难得回府的陈朝没想到自己的夫人一开口居然是问他用的什么皂角,他觉着好笑之余也惯着她。
“青云备的,你喜欢一会我让青云送些来。”
任兰嘉点点头,因为他身上的味道舒服,任兰嘉也就坐在他身侧未动。
“母亲怎么样了?”
提到陈国夫人,陈朝眼眸一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