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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那太太要是知道……”太太是最护着这位表少爷的,家里还好要是闹到外头了,大爷也不好忤逆太太的话。
  “太太自有她该忙的事。”李鹤桢嗔斥,想了一下,“打发人去学堂,把李义铭的东西取了,交给太太。既然打着念书的名义跟家里要了那么钱,我也不盼他能拿回来个状元榜眼的光耀了,今年县学道考试,总要拿个秀才回来。”
  “是!”路喜领命,出书房的门才摇头苦笑,以二爷那念书的本事,二字对子都说不上来,还盼着考秀才?表少爷的事情大太太束手旁观也就罢了,若是非要掺和进来,怕是不等大爷发落,侯爷就得头一个站出来问大太太的罪。
  二爷天生就不是念书的料子,送到大太太那里念书,自是整日里愁眉苦脸,为着这个,张姨娘没少偷偷抹眼泪,侯爷出远门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大太太虽是叫她亲儿子拿捏,可那是个面善心狠的主,老太太都败在她手下,张姨娘更不敢往跟前凑。
  绞尽脑汁地想,也只有文姝这里,能够帮着给说说情。
  连着几日,张姨娘都带了东西往跟前凑。
  “姨娘这不是在难为我么?”文姝扥一扥手中的风筝线,看那纸鸢高高飞远,才顾得上回头同张姨娘讲话,“我人微言轻,我可做不了大爷的主,姨娘真要央给个人,找小路总管也比在我这儿念的强。”
  “姑娘也忒谦虚了。”张姨娘殷勤着上前打扇,奉承话顺着笑就往外蹦,“阖府里谁不知道,姑娘在大爷面前是最有体面的人儿了,就连……”张姨娘瞥一眼上房的方向,眉梢扬起,“就连大太太那儿,也得服姑娘的理呢。”
  “姨娘说的是我?”文姝只觉惊讶,把风筝线交给红柳,坐下来要茶吃。
  张姨娘不好惹她恼怒,折话音又道:“我也是听底下的人说的,以讹传讹,许是听岔了呢。”
  “那必是姨娘听岔了。”文姝伸手要接茶盏,红梅道烫,揭开了盖子先放桌子上晾一晾,她等不急,拿了杏酥饮碗里的勺子,扌汇了小口小口喝。
  解了渴,才笑着仰头同张姨娘道,“我来这府里也有几个月了,常听底下的人说,姨娘与侯爷两小无猜,亦有张敞画眉之好,我却不敢与姨娘作比,我不过是大爷一时新鲜,带回来的一个玩意儿,萤火之光,不足以论。姨娘的话,倒是有捧杀的意思了。”
  张敞画眉讲的是夫妻恩爱,张姨娘在侯爷那里如何得宠,说起来也只是个妾室,文姝这几句话,看似是在贬低自己,实则却拿捧杀二字点破张姨娘,又拿大太太正妻主母的威严,吓退张姨娘嘴里那些不着调的谣言。
  “你……我……”张姨娘被挤兑的一句也说不出。
  正在这时,有丫鬟小跑着过来传话:“姨娘快回去吧,大爷回来了,像是带着火气呢,小路总管也挨了骂,一院子的人都等着姨娘过去呢。”
  文姝看了眼天上的风筝,拿起桌上的剪子,一下就给剪断了。
  “走吧。”剪子撂下,那话也不知是说给张姨娘听,还是告诉天上遥遥不知去向的纸鸢。
  文姝紧赶着回到青山院,廊子底下已经跪了一大片,路喜佝偻着立在墙边,看见她来,连忙来透气儿,“救苦救难的菩萨唉,您可算是回来了。”
  文姝眼眸敛下,试探着问:“难不成,是要审我?”她这几日都好好的,连给别人穿小鞋都不曾,又是哪样惹了里头那个?
  “是衙门口的事儿,奴才也不敢问,因着这股子火气,已经有好几个被拖出去挨了板子。大爷好容易提了句您,偏过来了您又不在。”路喜双手合十,就差没拜菩萨似的磕头了。
  “你们惹了他,还想把火气往我这儿撒?”文姝笑着骂他,“我可不管,他要恼了,打你们去。”
  “菩萨唉,我的好菩萨,好姨娘,求您了,进去哄哄,也算是救了咱们奴才们的命。”
  “我可哄不好。”文姝笑着拒绝,路喜和几个常跟着大爷的小子都过来求,她才勉强应下,“我只尽力,若是待会儿我也被打出来了,你们可不准埋怨我。”
  众人点头如捣蒜,恭敬着把人送到门口,做贼似的偷偷在外面观望。
  第5章
  石榴裙捉起,文姝站在门口的碎瓷片前,脚尖轻轻一踢,瓷片磕到瓷片,发出清铃铃的声响。
  “哎呦。”她捂着一只手,挑开珠帘,往他身边站,“快叫我看看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人家割破了手,你不心疼也就罢了,怎也不说几句着急的话宽慰宽慰。”
  男人不予理睬。
  她又凑近了捂着手递他面前,“割了好大的口子呢,你要看么?”
  男人继续不说话,捻一张书就要翻页,被她两只手按住,非要闹着耍无赖,“可疼了,要不,你给我吹吹?”
  “踢一脚能伤到手?”李鹤桢抬头,眉间微有凛色。
  “言、羊、游、记、注、疏”文姝指着封页上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完,就开始摇头可惜,“这作者的故事写的也忒差了。”
  “你有高见?”李鹤桢冷冷一句。
  终于得了回应,她弯起眉眼,煞有其事道:“定是作者写的不好,才叫你分心看见我在外头作假。”
  “你倒是怎么都有理。”李鹤桢气笑,一脑门的官司叫她这么一通闹,也纾解许多,将书合上,他又板起脸来,点着书名旁边的作者让她看,“胡言乱语,再有下次,仔细家法伺候。”
  “我可不……”瞧清楚上头写的是太宗她老人家的名讳,文姝咬一下舌头,忙道不知者不怪,对着那书作揖,双手捧着给放回书架。
  “我当你是无知者无畏,竟也有怕的时候。”李鹤桢取笑道。
  文姝正经道:“太宗千秋伟业,利在万世,若不是她老人家拨海了的银子给我们修渠引灌,我们那儿这会子还吃沙呢。县里三月十八会,要拜厚土娘娘,县太爷得站头一个,先给太宗磕了头,喝一声‘国泰民安’,才有后头跑旱船舞龙舞狮的热闹。”
  “饮水思源,不忘本,倒是父母官教化有方。”李鹤桢评论,看她眉飞色舞,装受伤的动作也难以为继,便故意揶揄,叫她近前看看伤势。
  原以为她要知羞,谁料她现拿指甲在手腕划了道白印,就那么大喇喇指给他看:“您瞧,得有一乍长呢,疼死了,您快给我吹吹。”
  “该打。”再绷不住面上的严肃,他笑着并两指,在她指的那处抽了下,“胡搅蛮缠也就罢了,竟还不以为耻,反引为荣。”
  看着红彤彤的手腕,文姝埋怨着坐的离他远些,才敢拧着眉毛横他:“他们还说我得宠呢,还要贿赂我,要我来你这儿说情,宠我是没瞧见,挨了一下,手腕肿了。”
  “谁找你说情?”李鹤桢问。
  “张姨娘。”她低着头,眼睛里只瞧见那片红痕,“张姨娘想叫我帮着给二爷求情,我说我不敢,姨娘还捧着夸我,说我是大爷的心尖好,说是我蛊惑了大爷,才叫大爷撂了大太太的脸,说我是这府里最有体面的人,大爷对我百依百顺,无所不应。”
  “最后一句,也是张姨娘说的?”李鹤桢不信。
  谎话二回被拆穿,她自己也笑:“那句是我许的愿,想着说给菩萨倒不如说给你听,也省的菩萨她老人家辛苦帮忙转一道了。”
  “眼大肚小,什么都敢贪。”李鹤桢骂她,态度倒是松快许多,又叫了红梅进来,给她涂药。
  另嘱咐她:“张姨娘的话你不必管,叫路喜去说。我把老二关在家里,也是怕他出去惹事,便宜坊的欠条都送到衙门里了,再不管着些,怕是一家子要坐着喝风。”
  他掀起眼皮,目光在红梅身上打量一眼,冷哼一声,多余的话也懒地说。
  猜到他是在怪自己私下里管了红梅姐妹俩的事,文姝强挤出笑,讨好地解释:“我娘也给生了个姐姐,阿姐只大我三岁,却事事都护着我,我背不会书被先生打板子,阿姐哭的比我还厉害,拿着打香椿的长杆子,要去找先生算账,阿娘把我们两个提溜回来,各打了五下手板,才算罢休。”
  她把手腕伸出来,夸张道:“喏,比这个还红呢。”
  “我那天瞧见她在那里落泪,嘴里喃喃地喊小妹,我就……”说到情深处,她也忍不住揾泪,“我也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我只是想我阿姐了。”
  “这有什么难办的?派人去瓜州接来就是了。”
  “找不着的。”文姝掩面而泣,哭着道,“那日元宵灯会,我和阿姐是被拐子一并带出来的,我被送到了京都,阿姐则被别人买了,说是还要往南边去。我自己骨肉离散,再见不得别人的阿姐受苦。”
  她起身跪到他脚边,伏在他膝上垂泪。
  “求你了,爷,你就饶了她吧,便是为着我呢,将心比心,我也盼着阿姐在别处也有个人能为她求情,为她说句好话呢。求您慈悲慈悲,留下了她,叫我心里也好受些。”红梅跟着也跪,小丫鬟不会说那些机灵的话,只知道磕头,拜大爷,也拜姨娘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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