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总管爷爷,您怎么来了,小的们可没敢吃酒。”几个小厮活泛着让出一条路,请总管到周屋说话吃茶。
“不吃你们的茶,我来给大爷送药呢,老爷跟前儿忙,且等着我回去伺候。”管家言明了是听老爷的吩咐过来,言外之意是叫他们快些去请大爷回来,或找个能应事的来,也好叫自己去回老爷的话。
说话不及,外头路喜就小跑着进来了,脸上笑眯眯带着喜色,沾去额头汗,进门就先给管家道喜,拿几袋子钱分给众人,又将最大的那袋双手捧着递到管家手上:“大爷赏的红封,才叫我出来给各处送,才出门就瞧见您了。可是便宜了我,叫我省好些腿脚。”
送完钱,路喜又板正衣褂,规规矩矩给管家作揖,论起私情来:“干爹,您老人家怎么这么晚还来一趟,是老爷有什么吩咐?”他察言观色,眼珠子转转,不等管家说后头的话,就先开口,“只是不巧,主子那边才歇下,干爹有什么看能不能先同我讲,等明儿个大爷起了,我再给您到主子跟前儿传话。”
今儿个是府上大喜的日子,又有前头银子封住了众人的口舌,哪个还有刁难不叫他如意的道理。
管家扫视一圈跟着来的人,笑着问他们:“大爷歇下了,不知哪位愿意跟着这小子进去回话啊?”
众人纷纷后退,攥紧了手上的银子,再不多言。
他们外头花马吊嘴地糊弄自己,粉饰出好一片太平光景,几道院墙之内,辛盼珍独坐屋内,映着孤灯,眼泪潸然。
她哭干了喊哑了,却无人心疼,她蜷起膝盖,拾起床上单薄的喜被,裹在身上,又渴又饿,心里委屈,更多恨意,早知道李鹤桢是如此个人面兽心的畜牲,她就是剃光了头,出家去做姑子,也绝不入永安侯府这个狼窝。
也恨二哥是个马虎大意的笨蛋,叫他去查李鹤桢的底细,查来查去,怎么就没查出他是个没有人性的东西。
“呜呜……”
屋里又是一阵哭声,守门的婆子瘪瘪嘴,嫌弃里头闹腾着吵的人耳朵疼,这些婆子们惯会捧高踩低,任这位新奶奶原先在娘家时如何风光,进了这府里,就是这府里的人了,依大爷的态度来看,这位新奶奶是远不如文姨娘的,听说,明月楼那边铺了红绸,更别指望这位再有高起的时候。
几个人嘁嘁喳喳的在门口说小话,猜测明月楼里藏着的那位是不是原先的人。
“……十之有十,我觉得是,这稀罕的就是稀罕,不稀罕的就是不稀罕,从前那么多送进来的人,哪个不是花容月貌?老婆子我见识过的,也有比那位冒尖强些的,好像叫什么清吟,说是天仙也不为过,可结果如何,第二天就毁了面皮儿,叫二爷讨了去,后头又落在了从前那位大太太手里。”
婆子撇着嘴唏嘘:“惨不得了,这么多年,也就那位正经入了大爷的眼,小姑娘家的嗔怨矫情也容得了,发起脾气,还敢题名道姓跟大爷叫板呢,是咱们没落得好时候,现如今给那位做过奴才的,哪个不是飞上了高枝儿,就连那位做了猖狂的事儿,留下来的一院子奴才,也没听说哪个打了杀了,给撵出的……”
婆子摆着手和众人鸣不平,扭头脸上的笑意却僵住,豁开一口大白牙,牵强地低头赔笑:“胡嫂子您怎么来了,瞧瞧,这大晚上的,夜里又有风,就怕吹着人着凉,您有什么吩咐,只管打发小丫鬟来传话就是。”
来人正是她口中念叨的飞上高枝儿的,管事婆子面色不改,只同她们道:“我奉主子的意思,来给大奶奶送些吃食。”
她没明说是哪个主子,可无论是大爷还是那位文姨娘,在场的婆子们也都不敢得罪,只乐呵呵地给她开门,叫她带着吃食和一应洗漱的东西进去。
辛盼珍伤心难过,又哭没了精气神,正是惶惶不知今夕何夕,忽然有人来同她好声好气地说话,伺候她洗漱,给她送了好饭菜,还叫外头的奴才们不准再难为自己,辛盼珍只有感激,眼泪也忍不住的落下。
她找守门的婆子打听那女管事是谁,那些人只笑,摇头竟说不知,好在她日子好过许多,只等着三天后回门,她好叫李鹤桢那畜生显出原形,叫爹爹娘亲知道他的本性,救自己逃出永安侯府这个狼窟。
文姝这边有模有样比着正经大婚的礼节拜了洞房,因着她身子笨重,李鹤桢也不敢冒然,只哄着她老实歇下,他去沐浴洗漱,文姝则晚着些进去,坐在妆奁前卸下钗环,管事婆子从外头进来,附耳低低说一番话。
文姝点头:“别告诉她你的底细,她是大家小姐,心气儿高,不好叫她饿死了不是。”
“姨娘菩萨心肠,换了旁人,谁再理她。”管事婆子笑道,那辛家小姐可是打过文姨娘鞭子的,就是饿死,也是她活该。
文姝笑着托在小腹,煞有其事道:“我也是……给我的孩儿积福。”
第39章
有欺上瞒下的奴才, 李鹤桢想要瞒着永安侯将人藏在明月楼,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只是二爷这些日子就艰苦许多,李鹤桢是打定了主意容不得他, 跟着路喜的几个小厮天天跟追魂儿似的在外头瞪眼睛盯他, 他跟在父亲后面和大哥打过两回照面,大哥看着他阴鸷鸷地笑,像是要吃人。
“你怕他作甚?你们是一个老子的兄弟, 有你父亲给你做主,他还能吃了你不成!”张姨娘恨铁不成钢地骂他。
二爷将手里的虫罐子笑着塞在小丫鬟心口,捏她脸蛋儿挑逗, 才扭过头和张姨娘对:“我是怕他, 姨娘不怕, 且和他去说这些。”
“我……”张姨娘叫亲儿子堵了个哑口无言,臊眉道, “我回头告诉你父亲, 还收拾不了他?”
“我父亲?”二爷冷笑, 老爷子在卷包巷子里养了个瘦马, 模样杵个儿无一不像极了姨娘年轻时候,听那边伺候的奴才说,人是前些日子大哥给送来的,老爷子爱不释手, 那小妖精缠的老爷子这些日子都不顾家了, 哪里还有心思管别的。
这些话他不好叫姨娘知道了,只能瞒在心里不说, 捡了旁的与姨娘道, “外头有传言说,主子对东宫那位生了不满, 二皇子设宴来请了两回,大哥都闭门谢客,不与交好。他连正经情面都不肯卖,更何况父亲了。”
陛下子嗣不丰,有机会继承大统的也就太子与二皇子两个,太子如今不得圣心,二皇子又与一行道长关系切近,大哥也是糊涂,这个时候还顾及着去做纯臣,他日二皇子登基,怕是整个永安侯府都要受他连累。
“你父亲是他老子,总有法子管着他的,你也不要整日里和这些个小蹄子们嬉闹,多大的人了,总得有一两件正经事由,我去同你父亲去说,叫他不要再吓唬你了,你也拾起书本,老老实实念几天的书。”
张姨娘撵走小丫鬟,满意地看着儿子,心中骄傲油然而生,“我儿这么俊的品性,你父亲可是应了我的,要给你找一门极好的亲事,到时候姑娘娶进门,定不会比青山院的那个差了。”
二爷只是贪玩,正经事情上头,眼睛却是清明的。能比辛家还好的亲事,也真亏老爷子夸得出口,姨娘也敢去信。他拍屁股起身,借口去念书,便往睡觉那屋去挺尸了。
进屋,掩上房门,来不及往前走一步,忽然自门后平安如意大花瓶后头窜出一伙人,二话不说先堵了嘴,麻利将人捆了,套上麻袋。
院子正门,管家正板起脸与一众小厮训话,他们是侯爷指在张姨娘这里守门的,也提防着不叫大爷的人擅闯进去带走了二爷开罚。
捆人的这一波大大方方从正门旁的竹林小径出去,在门口还和管家点头示意,那边人走,这边管家才松了口风,叫他们瞪大了眼睛,凡有吃酒失察的,仔细他们的皮。
人被塞进泔水桶里,才有个与路喜七八分相似的男子穿着小路总管的衣裳,丢一袋钱赏他们,叮嘱道:“嘴巴严些,叫我哥知道了。”他冷冷一笑,“小爷是没什么所谓,我哥哥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
这人叫做魏士皓,是路喜一个娘的亲兄弟,早前去了文姨娘庄子上当差,颇得姨娘赏识,如今在庄子上做了魏庄头,管着手底下百十号佃户,前程大好,倒是连耍钱的毛病也改了不少。
“是。”几个办事的小厮笑着点头,打开钱袋子来分,瞧见里面实打实的几锭银元宝,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泔水桶一路出府,七拐八拐,进了富里巷的一户院子,这里是京都城穷人聚集的地方,外头来京都讨生活的,青黄不接,多都暂居此地,外来人口众多,有一半个奇怪之处,也无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