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上房院子里,自从大太太没了以后,这院子就空了出来,后面侯爷病重,张姨娘又因着二爷的失踪,变成了个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的性子,怕张姨娘伤到了侯爷,才有小路总管吩咐,将侯爷安置回了上房。
至于二爷那里,已经叫人去官府报案,连带着那几千两银子的赌债,也全由官府派人先找到了二爷,才能清算后头。
魏士皓仍扮做路喜的样子,夜深人静,他领着四五个小厮,只提一盏孤灯,大模大样地进了层层防守的上房院子里。
第41章
“是你?哼, 喂不熟的狗。”昏黄的灯影底下,永安侯认出面前来人,他虽被灌了药瘫在床上不得动弹, 但他到底是这府里的主子, 看见奴才们任那逆子摆布,不觉气上心头。
“那逆子叫你来杀我呢?”永安侯搬动着沉重的双腿,放在地上, 只这点儿子动作,已经叫他气喘吁吁,“也好, 他杀父母兄弟, 早就不顾什么血脉亲情了。”
永安侯笑笑自嘲, 他只恨自己一时失手,没有在那孽障杀了他生母时将其捆去送官, 便是依家法打折了他的腿, 叫他再不能耐, 也比眼下境况更叫人有些盼头。
怪只怪自己棋差一着, 明知那是个咬人的狼崽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攀上了平南侯府,踩着他那岳家一步登天,如今更是做了圣前的红人, 难以撼动。
等待了许久, 想象中的毒药也没送来,面前的‘路喜’仍是跪在那里, 谦卑恭敬, 倒像是个假的。
“小的魏士皓,给老爷请安。”
“你不是路喜?”永安侯大惊, 叫他抬头,凑近了灯光,仔细看他皮貌,那分明是一张和路喜一模一样的脸。
“回老爷的话,小的魏士皓。”又讲了自己被亲娘过继给舅舅,为兄长不喜的一些言论,“当年小的也在主子跟前儿伺候,因着小的摔坏了一方砚,大爷要叫人打折了小人的腿,是老爷路过,善心大发,饶了小人性命,才叫小的有了今日光景。”
救人的事儿是魏士皓随口杜撰出来的由头,但永安侯素来以主子自诩,奴才们记主子的恩情,那是天经地义,他不疑有假,连语气也和善几许。
“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比你兄长强些。”有忠义奴才相救,永安侯自然不会吝啬赞美之词,由着他伺候,又叫大夫把脉,开了方子交给魏士皓去抓药。
几日下来,永安侯那两条废掉的双腿,竟然隐隐有了些直觉,夜风清净的时候,也能扶着廊栏,慢慢走动几步。
“给老爷贺喜。”魏士皓喜极而泣,跪下来拜谢漫天神佛,菩萨神仙念了一嘴,高兴地也不知道先拜哪个才好。
他搀着永安侯回屋,从怀里掏出一袋碎银子,叮叮哐啷放在永安侯手边的小桌上。提了两口气儿,没敢把话说出口,吞吞吐吐,就差没咬到舌头。
“好孩子,是谁叫你受了委屈,只管说出来,等回头,老爷我替你出气。”永安侯叫他伺候的顺心,这些日子也不免拾起了主子的谱。
“老爷,没人欺负我。”魏士皓跪步近前,擦着眼泪诉苦,“就是我大哥发现了我冒名顶替了他的身份,天天夜里往这院子跑的秘密,他骂了我一顿,叫我再不能如此了。他说……他还说……”
“他还说了什么!”永安侯追问。
路喜是那逆子跟前儿的狗腿子,消息最是灵通,路喜嘴里的话,十之有十,是那逆子的意思。
“还说……”魏士皓脑袋都不敢抬起,跪在那里,脑袋垂得低低的,“咱们府里眼瞅着就要办两桩大事,第一桩……”话吞进肚子里,张嘴只说往后头说,“到时候,叫青山院的大奶奶随着发丧的队伍回魏都老家去,也好给明月楼的姨奶奶腾位置。那位姨奶奶怀了双生子,如今咱们家大爷在圣上面前挣尽了风光,辛家也不敢置喙了。”
叫青山院的大奶奶回魏都老家?这句话似惊天雷火,在永安侯脑子里瞬时炸开,不怪这小猴儿不敢说头一件大事,永安侯拍案而起,眼睛里愤怒的要掐出火来。
怎么不算大事呢?也只有他这个做老子的死在这院子里,才能叫那逆子那那小蹄子长长久久的如意。
也不必再问老二的行踪了,除了那逆子,再没第二个人找去。
永安侯身形晃荡,差点儿没栽倒过去,魏士皓眼疾手快,将人扶住,两只手搀着,叫侯爷坐下来顺气儿。他只一句话不说,低眉顺眼,演好他的孝子忠心仆。
转天夜里,魏士皓却是带着两坛好酒来的,他这几日常到这院子里走动,守门的婆子小厮们全都认识,他也不进去,叫人将酒放下,便说前头还有事情,甩手走了。
众人吃的迷迷瞪瞪,连里头守夜的婆子也在劝酒小丫鬟的怂恿下吃了两杯,无人觉察的地方,窗户推开一角,一个瘦削且笨拙的身影翻窗落地,顺着后院一路躲藏,最后在僻静花坛后面的狗洞里钻了出去。
魏士皓跟在后面,亲眼看着人钻出狗洞,才不紧不慢,从草木里找出原先堵在这里的几块青砖,原样给塞了回去。
文姝正在前头接宫里送来的赏赐,李鹤桢不在家,主母又病着,她虽没言明身份,可看府里奴才们的尊敬,那传旨的小公公也笑脸接过她递来的吃茶闲钱。
魏士皓近前禀话,文姝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红玉珊瑚,转身开了斗柜,拿一串金子打的铜钱儿模样的挂串,系在上头,笑着问他可显富贵?
魏士皓没等到后头吩咐,被她猛地一问,也认真打量起来,可惜他没念过几天书,这些文人雅士的喜好,他实在不懂,只如实摇头:“小的……小的看不明白。”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东西,珊瑚值钱,金子也值钱,值钱的东西,哪有不好看?
文姝也笑,摇头道:“既然看不明白,那就叫看得明白的去做,你只护着不叫这府里的人找到他。”
永安侯活着也好,死了也罢,只他在外头,准没李鹤桢的好结果。
魏士皓这句可是听明白了,应了声是,笑着退下。
晚上李鹤桢回来,文姝笑着迎出来给他道喜:“贺侯爷的喜,给侯爷见礼了。”
今个儿宫里送来的赏赐,她使银子跟那位公公打听了,说是世子爷屡有功绩,龙心大悦,眼看着老侯爷身子一日不日一日,倒不如早叫世子爷袭爵,也彰显皇恩浩荡。
“还没落在纸上呢,你就迫不及待了?”李鹤桢捏捏她的面腮,带着一身寒气进屋。看见一桌子饭食,扭头问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没吃饭?”他板起来拿丫鬟们来问,文姝笑着打发屋里的奴才们都出去。
“你别怪她们,我是等着要给侯爷贺喜,才缓了一阵儿,我也没饿着,才吃了碗米粥,想着沾沾喜气,叫咱们侯爷来给我布菜呢。”
李鹤桢不舍得责备她,加之喜事当头,竟还真有模有样的给她夹菜盛汤,他笨手笨脚的,做不来这些,反倒打翻了不少东西,惹得红柳几个站在门口偷笑。
夜里二人在榻上说悄悄话,李鹤桢把人搂紧怀里,耳鬓厮磨,在她脖颈呵气,“等我袭爵,你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爷就给你抬体面,先叫你做贵妾。”
“那不还是妾嘛?”小人儿嘟起嘴不满,伸手将他搭在被褥上的大手拉过,放在身前,隔着被子,偏还问他,“瞧瞧,你闺女听见那两个字,她都觉得羞。”
她身量纤瘦,有了身孕也不太显怀,耳朵贴近了去听才有略微动静,这样去探,哪里觉察到腹中胎儿的举止?
李鹤桢也不拂了她的意,她说孩子不乐意,就是不乐意,亲亲她的眼睫,许诺道:“再等等,爷应了你的事儿,没有做不到的。”等二皇子成了大业,辛家失势,定将她抬做侯府主母,八抬大轿从正门进来一回也使得。
文姝被他一番好听话哄得心花怒放,又要闹着让他给讲故事,李鹤桢也一一应下,猴王出世这一章念了四五日了,才开了个头,她就睡熟,并不需要耗太多精力,她和孩子都那么得好哄。
转天沐休,李鹤桢少有的不必早起。
本是应该安安稳稳睡个懒觉,谁知天还没大亮,路喜又在外头风风火火地催促,说是出了大事儿。
文姝睡眼惺忪,她隐约猜到了是才怕狗洞逃出去的那个的本事,她只作不知,一双白皙手臂伸出,懒懒挂在他脖颈,耍无赖,舍不得他起身。
李鹤桢就要顺从,外头路喜催的着急,嗓门儿大的要着起火来。
李鹤桢心知事情不妙,再三哄她,也不使人伺候了,慌慌张张穿戴齐整,踩上鞋就往外头去,路喜那边念阿弥陀佛,主仆二人来不及说话,就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