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刘姥姥得到这一番招待,已是受宠若惊,还能挑剔什么?
刘姥姥道:“我这一辈子,六七十年的活法,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伺候,若还恼了,倒是成我一把老骨头不识好,才是罪过呢!”
说着两人已经走进去,凤姐儿已经换上家常衣裳,抱着大姐哄睡。
不时用脸贴贴大姐儿额头,看她是不是又开始发热。
刘姥姥进来,平儿让她坐。
刘姥姥抬眼一看,房间布置和前一回来差别不大,原先那个西洋钟表仍旧走着。
她去庄子上张大户家做客,那家里只有一个小的钟,还是不会走的,众人都当是稀罕物件。
凤姐与刘姥姥寒暄了几句问她今年收成如何。
刘姥姥双手合十:“都是托府上的府,菩萨一样的心肠,救危救苦,前儿得的银两,用了
二两买过冬的粮食衣裳还有柴火,余下的买了地和牛,还有粮种菜种,今年风调雨顺,得第一茬的新鲜瓜菜,老婆子就想着要送一些来。”
凤姐人边听边点头,心里生出几分赞许,打秋风的她见得许多,这刘姥姥心里是个有成算的。
过了最难那些时日,也舍得下苦力去谋划种地,比起那些今儿得了银子过几日享受吃喝完了,再上门厚着脸皮讨要的人高出不知多少。
凤姐笑道:“辛苦您老人家跑这一趟。”
刘姥姥又道:“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我们庄稼人,也只能拿出这些了,府上的恩德,我是时时刻刻不敢忘记的。”
人家念着恩,自己心里总是高兴的。
凤姐人笑得真心更多了些。
“今日有缘刚好遇见姥姥来,我整有一件事要麻烦姥姥呢!”
刘姥姥听凤姐这么说,惶恐得很:“我个老骨头,有什么能帮奶奶做的,倒是我的福气。”
王熙凤看着怀里女儿,不由忧心一叹:“就是因为我这个姐儿,自小三灾八难的,说了不怕您恼,您家终归贫苦些,寿数又好,想请您老人家给她取个乳名,兴许压一压就好了。”
听说是要给凤姐娃娃取名,刘姥姥愣了一愣,随即又伸着脑袋看了一眼裹着小被子的娃娃道:
“奶奶家孩子小,养得金贵,小娃儿家眼睛干净,确实容易撞到不干净的东西,不知姐儿是什么时候生的。”
说到这里王熙凤叹气声愈发沉重,平儿在旁道:“我们家姐儿是七月七的生日。”
刘姥姥皱了皱眉,这日子确实不算多好,离着中元又近。
刘姥姥捏着手指算了算:“七月七,乞巧,奶奶不若叫她巧哥儿?万事只从巧字上来,一时间有不顺的,后面也会凑巧就解了,顺顺利利。”
凤姐见刘姥姥说得有理,连连点头:“就依了姥姥所言,今后就叫她巧姐,万事都巧。”
刘姥姥又道:“姐儿若是晚间发热,吃药实在不好,不如瞧瞧祟书本子,可是犯了什么?”
凤姐一口应下,赶紧叫人拿玉匣记来看,这一月好几日都冲到了巧姐属相,便打发人明日就去庙里烧香,又去道观挂寄名符。
解决了心头大事,凤姐又与刘姥姥随意聊了聊,第二天让平儿包了二十两银子并一些果子,还有农家能用的布料,送姥姥出去。
平儿一样一样给刘姥姥看:
“这些衣裳是先前奶奶生日下面人送的,料子颜色奶奶穿了太老,给您拿去,今后穿出来会客好看。咱们家虽不缺好布料,但你们庄稼人,那等子布料不经穿,故而奶奶想着先给你们耐穿的,况且那些好东西,在路上露出来,恐怕你们一老一小的,回去路上不好走。”
刘姥姥见凤姐人虽然年轻,却想得十分周到,一脸感激,口中不住念佛:“奶奶想得周到,这样就很好,那些好料子拿去,我们乡下人不会裁剪,反而糟蹋,我回去必定日日给奶奶姐儿和姑娘你念经,保佑你们。”
平儿交代了婆子,给车夫银两,这是甄家的客,让仔细送回去。
刘姥姥祖孙俩千恩万谢的走了。
过了两日,此事传到王夫人耳朵中去,她还专门把凤姐儿请了过去:“前儿个听说去去年来的那个姥姥又来了?”
王熙凤笑着应付过去:“说是家里新得的菜蔬,送来给太太们尝鲜,我已经把人打发走了。”
王夫人想着也是来打秋风的,凤姐先把人支走,她也少费心,故而没有再问。
当下王夫人满心只想着宝玉的事,宝玉一不能出门,再者又不能去逛园子,对着满屋子的婆子媳妇,今儿这里难受,明日那里疼,近来不知请了几次大夫。
凤姐从王夫人那边过来,正问起庙里烧香点灯的事,家里四爷回来了。
甄家四爷道:“过几日国子监张大人过五十的寿,他是我半个恩师,要预备一样趁手的礼才行。”
往常这种事,王熙凤一直积极帮忙谋划,这一回倒是心冷了很多。
况且这个张大人原先还不痛不痒参过王家一本,也不见得是朝中多了不起的人物,凤姐觉得在此人身上花大价钱不值得。
而且四爷没有中进士,当下甄家上面的几个长辈还当着大官,没必要急于一时。
凤姐也装出无奈的模样:
“我如今已经不管家事,爷自去公中支取。”
甄家四爷觉得王熙凤格外不上道,语气里带了几分斥责:“倘若我能支,还来找你做什么,库里那几样东西,如何能送出去?”
要是往常,王熙凤听到这种口气,肯定会和丈夫言语间争斗起来,这一回她反而很沉得住气:
“若库里的不好,爷支了银钱再去买就成了。”
甄家四爷没有与这妇人废话,一挥袖走了。
平儿这才端着水进来,小声道:
“爷是想着能从奶奶嫁妆里拿出一两样可看的送过去。”
平儿都看出来了,王熙凤怎么不知。
不过是懂装不懂,前儿荣国府老太太说让自己守好嫁妆,马上就有人来打嫁妆主意。
以前凤姐三次里会有两次要拿出来,这回确实油盐不进起来。
还有一点是甄家四爷也觉得张大人不怎么样,没到绞尽脑汁送礼那个境界,是以懒得与王熙凤纠缠。
凤姐冷笑:“满家好东西,怎么就盯上了我的?”
王熙凤也没料到,一桩桩事情还没完,当天过了午,她的好婶婶就请她过去,商量大事。
美其名曰,贴补家用。
凤姐没当场拒绝,也没当场应下来,只说再想想。
才回到自家院子,平儿就心有余悸:“奶奶,那不就是放印子钱?”
王熙凤当然知道婶娘要拉着自己合伙干这种生意,说得好听,什么她老了,想把事情交给小辈。
拉她当替死鬼还差不多。
凤姐心里不满:“我就说,有好事也轮不到我,我那些嫁妆难道还不够咱们几人的嚼用?既是要钱,也要正儿八经做生意,可不能干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上头还有律法管着呢!”
这个王熙凤可是跟风正经上了点学的,况且甄家不如荣国府曾经煊赫,凤姐也没拿到那么大管家权,巧姐儿父亲将来还要考官,她行事倒也不敢太过张狂。
毕竟王熙凤又肚子里没有爬出来一个当娘娘的闺女。
她若真和婶婶办了这桩事,将来指不定被谁捏把柄呢!
凤姐娥眉蹙起:“钱谁不想要,可不能是这种法子。”
平儿也附和凤姐道:“圣人书上说,君子爱才,取之有道。”
王熙凤不由出神点头,当下趁着巧姐她爹没有当官,她还是要想法子赶紧多赚点。
凤姐儿心
头乱糟糟的,一时间又是想起薛家经商不知道能不能有门道,一时间又觉得薛家不能信任,她若提出来,马上消息就到王夫人那边去。
凤姐想着事出神,平儿就没去打扰她。
最后甄家四爷从账上支了整整的两百两银子给张大人备礼,那日去做客喝了不少酒,第二日喝了汤药都还头疼。
甄家四爷这一日就没出门,只家里喝点清茶散酒气。
凤姐儿出去伺候了一回太太,回来就疯魔一般,想着如何赚钱的营生。
忽而外面小丫头急急忙忙:“奶奶,出事了!”
平儿一掀开帘子拦住她:“怎么了?慌慌张张不像个样子。”
小丫鬟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平儿姐姐,劳您告诉奶奶,三房那边的大爷吐血了!”
甄家四爷也跟着撂开帘子出来:“吐血了?!什么病!”
小丫头摇头不知,王熙凤也急急忙忙赶过去。
王夫人那边乱做一团,凤姐前脚才到,后面又说太医到了,女眷们慌忙回避。
天都黑透,一家子饭都没来得及吃,甄珠的情况才渐渐稳定下来。
最后凤姐也没知道是什么病症,瞧着那样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总算将各位太太劝去歇息,凤姐儿和其他几个媳妇随意吃了点汤泡饭,最后各自回各自院子里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