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凤姐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示意探春猜错了:“不是那个,我们那边总算有了一件好事情,把粘了几年的狗皮膏药撕掉了。”
狗皮膏药?姊妹们知道凤姐说话历来促狭。不知又在暗讽谁。
湘云撑着桌子站起来,眼中满是好奇,忙反问:“凤姐姐这话,怎么个典故?”
王熙凤慢悠悠嗑着瓜子,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
“先前住在我们家的宝姑娘,家里给她定了一门妥当亲事,如今母女已经在回乡的船上了。”
第160章
暮春的午后,微风轻拂,几株海棠花在风中轻轻摇曳。
史苗手中的茶盏已然凉透,却浑然不觉。
薛姨妈和薛宝钗居然走了?
薛宝钗母女此前对金玉良缘那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如今竟真的离开了?
史苗忍不住喃喃自语,眉头紧紧皱起,神色间满是难以置信。她抬眸看向凤姐,又追问了一句:“当真走了?”
在原著里,贾家明里暗里不知赶了薛家多少回,可薛家人却如跗骨之蛆,半点不挪窝。
最后不仅在贾家娶了媳妇,就连侄儿辈的薛宝琴和薛蝌也一同住了进来,搞得荣国府简直就像变成了薛家设在京城的办事处。
荣国府与薛家居住的地方隔着几重院落,开春时遭遇冻害,过年又有诸多事务缠身,史苗还一直挂心着出门在外的贾赦,一来二去,还真就把薛家母女抛在了脑后,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如今,照着凤姐的说法,薛宝钗和薛姨妈早走了十天半个月。
二儿媳关氏听闻,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兴奋,按捺不住想要吃瓜的心思,急忙开口问道:“如何就走了?可是家中来了人接?”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薛姨妈和薛宝钗跟孤儿寡母也差不了多少,有个儿子,还不如没有。
平日里,她们往各家做客出去走动时,也曾听闻薛家老爷在江南另置外室的风言风语,还常被当作闲聊时的谈资,提过那么几句。
关氏心里暗自思忖,姑娘家到了薛宝钗这个年纪,最该考虑嫁人了。
薛家把她接回去,说不定是想把这个心心念念要找玉来配的宝姑娘嫁到金陵以外的地界。
毕竟,来过京城、经过宫的人,在那些地方可金贵着呢,没准还真能寻到一门殷实妥当的姻缘,也省得再做什么京城公子哥儿的春秋大梦。
大抵人都不是天生就存着狠心,就连关氏,素来和宝钗没多少交集,此时也不禁想着宝钗能有个好归宿。
说起这件事,凤姐顿时神采飞扬,原本脸上的笑意瞬间又浓重了三分,那模样,就像是解决了一个积压多年的心头大患。
她声音轻快,充满了喜悦,头上坠着蓝宝石的凤钗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着,冲着姊妹们眉飞色舞地笑道:“你们不知道吧?过年时候我们家那边走水,就是她们住的那边老婆子喝酒,打翻了烛火惹的事,还好没闹出去。”
史苗心中暗自思忖,原来是做了亏心事,而且这亏心事还不小,烧了好几户人家,看来薛家是不得不走,留都留不住了。
凤姐满脸得意,继续说道:“走了,先前她哥哥犯法那桩事,想来老太太也听过,听说出海人没了,我那姨妈伤心得很,只想回乡去,看一看儿子埋在哪里。”
薛蟠已死的传言先前就有好几个版本,史苗听了,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也不敢肯定王熙凤说得有几分真话。
既然提及薛蟠,众人不免又讲到教养儿孙修身养性上。王熙凤该说的已经说了,她心里明白,若是再提太多,反而显得薛家那娘儿俩多重要似的。
她在这边玩乐了一阵后,史苗又让人预备了给甄家的回礼。王熙凤满心欢喜,哼着小曲儿,高高兴兴地坐着马车往家去。
平儿坐在一旁,心疼地给她揉着肩膀,想起今日凤姐故意演的那一出,不禁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奶奶何必在旁人家说那些。”
在平儿看来,薛家的事也罢,和荣国府本就不相干,说得多了,反而显得凤姐像是个长舌妇,又要落下个不好的名声。
王熙凤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愿意说,说了奶奶我心里痛快!”
说着,她突然转身看向平儿,追问道:“你心里不痛快?”
平儿想起近日府上那些污糟事,那薛家就算是奶奶的表亲,但素日里奶奶对宝姑娘是什么态度,对薛家又用了什么法子,大家都看在眼里。
就说薛家那边喝酒烧了屋子的事,与凤姐根本没有关联,可没来由王熙凤也要被家里的四爷一顿奚落贬损。
上面太太们说话也难听,王熙凤都快郁结成疾了,何必还给薛家留那么多体面。
想到这儿,平儿便也不再相劝,只是轻声说道:“奶奶心里舒坦就好……”
那边凤姐回到甄家,给家里长辈送去荣国府的还礼。
隔着几重院子,凤姐自认为还是沾到了国公府老太太的光,心中颇为自得。
却不想,凤姐走后,一贯在史苗跟前说话谨慎的两个儿媳妇,竟然你一句我一句,像唱‘双簧’似的议论起来。
大儿媳周氏微微皱眉,眼中带着一丝探究,说道:“瞧着这凤丫头像是对她那表亲妹子有很大的怨气似的。”
二儿媳关氏连忙搭腔:“如何能没有怨气?听说那位宝姑娘给她家爷们塞帕子。”
史苗听见二人如此说,微微一怔,心中涌起一丝维护凤姐的念头,说道:“隔着几重院子,谁说得清楚,人已经走了,旁人的家事,今后就不要议论了。”
多年媳妇熬成婆以后,两个儿媳的心思也愈发多了起来。
周氏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前儿听说,甄家四爷养了外室,难为凤丫头还在老太太跟前笑得出来。”
史苗听了,心中一惊,却又觉得似乎在情理之中。
红楼原本里面王熙凤的丈夫贾琏养外室,现在王熙凤和贾琏没了姻缘,她嫁的甄家爷们仍旧要养外室。
史苗不禁脱口而出:“家孝之中,他怎么敢的?”
关氏接着又继续道:“听说甄家接进门去,说什么等过了孝期才能抬成姨娘,没几日就得了搅肠痧不在了。”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搅肠痧呢?那外室的死法,实在叫人浮想联翩,毕竟一碗汤药喝下去落胎,也会腹痛难忍,命可能都保不住。
反正甄家对外的说法是搅肠痧,大家便也都看破不说破了。
史苗眉头紧紧蹙起,严肃地说道:“那便是前车之鉴,管好你们屋里的哥儿。”
两个儿媳听了,忽然都不说话了,周氏双手叠在身前,不停地绞着帕子,神色间满是局促。
再瞧另一个儿媳,神情也十分不自在,眼神闪烁。
史苗瞧在眼里,心中了然,大概这两人已经在心里倾向于是凤姐下的毒手。
可惜史苗却不这么认为。王熙凤如今一副摆烂的态度,何必多此一举,她大约也没这么傻。
若是那外室真的珠胎暗结,甄家比王熙凤更着急的人一抓一大把,她那么精明,何必上赶着蹚这浑水。
史苗轻咳了一声,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们想什么,凤丫头虽然泼辣,倒也没那么歹毒,况且她一年来不了几回,和姑娘们也说不上几句话。”
要是黛玉和探春、湘云这些姑娘,随便就被凤姐三两句话影响到,那岂不是枉费了这么多年读的书?
况且真遇到那种情况,史苗宁愿要一个心机深沉的孙女,也不愿要如原著里迎春那样,木头似的不知道反抗的活死人。
因这一份分歧,荣国府便对甄家那边上了心,尤其关乎王熙凤那边的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伺候的下人多了,反而七嘴八舌,最瞒不住秘密。
倒也有其他说法,据说那个外室的死,是甄家爷们怕自己被牵累动的手,也有说是甄家长辈的意思,当然还有坚持认为那人运到不好,好容易熬过孝期就能过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却一病死了。
众说纷纭,究竟真想如何,一滩水搅和浑浊以后,各样说法也只能靠人自己分辨。
但对于后宅往来的各位夫人而言,当下凤姐狠辣害人的嫌疑反而淡了许多,众人纷纷同情起她来。
至于甄家死去妾室,尚且不知是姓甚名谁,只变街头巷尾的谈资,再过几日有了其他新鲜事,便也被人淡忘,仿佛这世间她从未来过。
荣国府这边历来稳当为主,贾赦还在外任中,又有史苗坐镇,主打一个低调。
听说史家那边也拘着哥儿姐儿不许出门,战战兢兢的。
世面上忽然出了一些新书,当中有一本神农册,讲的是农桑之事,编书人落款为林岱。
书是一本好书,但书籍珍贵,京城中亲事农桑者寥寥,要不然一心扑在科举上,要不然就是喜欢各样杂书的,是以这本书并没有多大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