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此刻闻言,难免怀疑眼前的恶鬼与幻境里的人关系匪浅。
“你怎的不跑了?亦不反抗。”少翁终于觉出今日恶鬼的反应与昔日差距颇大。
孟纨欲将其从山神庙赶走时,恶鬼确是货真价实的恶鬼,凶神恶煞,杀伐果决。
恶鬼转动眼珠看向少翁,认真道:“我感受得到姐姐的气息。”
“姐姐,你为何杀我?你告诉我真相,我不生气,亦不会怪罪于你。”
他走上前来,伸手拉住白绮一截衣袖,皱缩如枯树皮的面部流露出祈求的神色。
白绮见状,心下有些慌乱,不由的怀疑自己前世当真是嗜杀成性的千年蛇妖,才会被孟纨剥皮封印。
望着眼前沧桑的老者,她几欲承认记忆里浮现的结局皆是她罪有应得。
我不记得了。
她却无法轻易说出口。
倘或她当真将眼前之人杀害,此事怎能以一句“不记得”告终。白绮霎时不知所措。
南箴突然怒喝一声:“你害人无数,却反咬一口,对白绮纠缠不休?”
恶鬼急得满面通红,“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想知道姐姐为何会杀我,莫非是我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随即,他低声解释:“村民们献祭的人,待我魂飞魄散后,她们便会复生。”
“还记得你的名字吗?”白绮究竟冷静下来,迟疑着问他。
“渠儿。”恶鬼满怀期待地望向白绮,期待她能够认出自己,“姐姐唤我‘渠儿’。”
“渠儿?”白绮心下一惊,倏尔往后退开数步距离。
她还未来得及做出下一步动作,忽见国师飞快逼近恶鬼,双手将他提起举至半空,厉声质问:“你说你是谁?”
“渠儿。”恶鬼瑟瑟发抖,不明白他的名字哪里惹怒了这位怒气冲冲的人类。
“国师……”孟纨觉出国师的异样,略显迟疑,“可有何不妥?”
国师摇了摇头,“没有。”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颇不情愿地松开手。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他讪讪一笑。
恶鬼将国师上下打量,神色认真到了极致,“你身上的气息很是熟悉。”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一行人匆匆来此,不像是为着降妖除魔捉恶鬼,倒像是故人重逢,虽然谁亦不认识谁。
“一定是我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姐姐才会杀我。我为寻到姐姐,害死了许多无辜之人,而今已如愿,我该离开了。”
说罢,恶鬼身上聚集的血雾逐渐散开,最后只留下一具枯瘦如柴的身躯。
“渠儿?”白绮无意识地伸手探去,指尖触碰到他的身体时,只闻“砰”地一声巨响。
恶鬼整个身形爆裂开来,无数珍珠般大小的珊瑚洒落一地,凝结成拳头大小的血色珠子,最终变为心脏形状。
“这些是献祭与我的祭品。”恶鬼的声音渐渐飘远,山顶上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
孟纨施法将珊瑚珠悉数收集起来,出言宽慰道:“白绮,眼下想不起来亦没有关系,时机到了自会想起来的。”
“倘若我是无恶不作的蛇妖,你会杀了我,或是将我封印吗?”白绮望着孟纨托在手心的一袋珊瑚珠,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孟纨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不是。”
“万一呢?毕竟,我是千年蛇妖。”经历过觉与恶鬼之事,她不由的怀疑自己的来历。
比起白绮是否是作恶多端的蛇妖,孟纨更为介意的是,国师方才的反应。
“国师……”孟纨回首一看,却不见国师的身影,“南箴姑娘,你大师兄现在何处?”
南箴闻言,四下望去,除却时刻紧跟在身旁的温霆玉,早已不见大师兄的踪迹。
“大师兄呢?”她猛地一掌拍在温霆玉后脑勺,急迫问道。
温霆玉亦是满脸疑惑,他心思随时随刻围着南箴转,并未察觉到大师兄何时离开。
“你大师兄究竟有何来历?”白绮凑在南箴耳畔低语。
南箴眼神示意温霆玉,温霆玉赶忙解释道:“我自小在师门长大,大师兄亦是,你们相信我,大师兄不是妖怪。”
温霆玉信誓旦旦。
一行人将少女幻化的珊瑚珠送还,并施法将其恢复原状,返回客栈时已至掌灯时分。
白绮情绪略显低落,垂着头推门而入,正撞上孟纨更衣。
孟纨赤。裸着上半身,背对而她站着,白绮适才看清他后背上的淤青未消,隐约可见深浅不一的撕裂伤痕。
昔日她查看孟纨腰腹上的淤伤时,并未注意到后背上的痕迹,顿觉触目惊心。
“孟道长,你后背……”
孟纨摸索着转过身坐在榻上,神情略显局促,低声道:“应是以前受过伤,具体的不记得了。”
白绮望着他渐渐转为绯色的面颊,心底积郁的情绪渐而消散。
她步履轻盈走到孟纨面前,双手轻轻捧起他面颊,“孟道长,你是在害羞吗?”
捉弄孟纨似乎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
孟纨稍稍偏过头去。白绮指腹轻柔地划过他唇角,顿觉指尖像是被烈焰燎过一样炽热。
她略微往前倾身,低头吻上孟纨右眼皮上两点胭红印记,愈发觉得眼熟,定是在哪里见过。
孟纨身形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任凭白绮捧着他脸颊,他犹豫着吭声:“你……”
“我怎么?”白绮松开手站直身形,抬手熄灭了烛火,屋内霎时陷入一片沉寂。
诸多疑点尚未解开,她心底压抑的情绪得不到疏解,白绮总想着做点什么才能教心理舒坦。
孟纨在夜色里眨了眨空洞的双眼,半晌未见白绮有下一步动作,心下有些不确定白绮究竟欲做什么。
“白绮?”
白绮低笑出声,双手再度抚上他面颊,“孟道长,等不及了吗?”
话音未落,她便觉出捧在手心里的脸颊变得灼热起来,孟纨的面色此刻定然是绯红成一片。
来不及多想,她终于凑上前去吻在孟纨柔软濡湿的唇上。紧接着,一道“呜咽”声在她耳畔炸响。
白绮像是被孟纨的反应刺激到,亦或是得到了鼓励。
她猛地将孟纨推。倒在榻上,指尖顺着额角一路划过面颊,最后停留在他颈侧。她想起孟纨曾被她用蛇尾缚住全身,那时粗暴行为留下的淤痕尚未消退。
孟纨的呻。吟复又传来,白绮伸手去扯他外袍,修长双腿本能地变幻成蛇尾缠上孟纨脚踝。
意乱情迷之际,孟纨喉咙里发出几声低唤。白绮凑到他唇边才听清他始终唤的是……
“师尊……”
被情。欲吞噬的理智瞬间回笼,银白蛇尾猛地自孟纨腰腹间抽离。
白绮站起身来,捻诀点燃烛火。
“你唤我什么?”白绮冷着脸质问。
孟纨意识恍惚,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双眼空洞无神,“师尊。”
白绮气急,用力将孟纨从榻上拽起身,“你眼瞎,看不清我是谁,连声音亦听不出来吗?”
孟纨明显慌乱起来,双手摸索着将皱成一团的外袍披上,着急解释:“白绮,我……”
他眼角还挂着几滴泪,在昏黄烛火映照下泛着晶莹光亮,尤显得楚楚可怜。
白绮瞪着他不作声,脑海里回忆着他们相处时候的诸多细节。她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自始自终,孟纨只将她当作是梦境里教他魂牵梦萦的师尊。
孟纨毅于常人的隐忍,频频放任她胡作非为,哪怕唐突了他亦闭口不提。只因白绮与他心心念念的师尊有几分相似。
今日之事,倘或不是孟纨意乱情迷时误将“师尊”二字叫出口,他必然亦会放任白绮的为所欲为,因他对师尊的偏爱。
白绮想通了个中缘由,顿时气笑了。昔日她曾怀疑孟纨被罗刹鸟当作替身,如今看来,她更是愚蠢至极,始始终被孟纨当作他师尊的替身。
“你与你师尊,竟是那种关系?”白绮嗤笑一声,语气里不乏嘲讽与鄙夷。
孟纨即刻站起身来,盲然的视线循着白绮说话的方向看来,他语气急促:“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闻言,白绮倏尔觉得可笑甚至恶心。她方才竟然想的是,真相大白后,她情愿一直陪在孟纨身边。
浓情蜜意时被孟纨当头棒喝,她再清醒不过。
她无意在孟纨面前多待一刻,转身便推门离开。
“白绮……”意识到白绮误会了自己的心意,孟纨心急如焚,起身时眉心撞上桌角,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眼泪不受控地顺着面颊滴落。
白绮恼羞成怒,早已气呼呼地走远,并不在意留在屋里的孟纨会发生什么。
更深人静,客栈内静悄悄的,白绮只身站在客栈门前,心底的愠怒越烧越旺,愈发觉得孟纨欺人太甚。
怎么敢将她当作是他师尊,甚至当着她面叫出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