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身后有人蹑手蹑脚地朝她靠近,白绮心烦意乱,无意回首去看,她认定了来人是孟纨。
来人在白绮身后不足半步的位置停住步伐,侧身将脸颊贴上白绮后背,“姐姐。”一道带着鼻音的声音同时传来。
白绮顿觉脊背发凉,被觉唤醒记忆时,她曾听过这个声音,属于花渠的声音。
她下意识转身,用力推开眼前之人。
正是今日无故消失的国师。
“国师?”白绮太过震惊,以至于没能够反应过来国师的异样。
国师莞尔一笑,略微弯腰凑到白绮面前,轻言细语道:“姐姐,我是花渠。”
“花渠……”白绮顿时傻了眼了,幻境里那名稚子——渠儿,记忆里始终护着她的少年,“究竟怎么回事?”白绮面露不解。
“我一直在找你。”
这话白绮近日听过得多了,并不觉得惊讶,她沉思半晌,神识逐渐清明,“国师,我记得你叫季澜。”
国师看上去颇有耐性,解释道:“季澜只是这具身体的名字。”
思绪变得混乱,白绮尝试着捋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忽闻国师疾言厉色地问她:“你为何要留在孟纨身边?”
“什么?”白绮抬眼看他,没好气地应道,“与你何干?”
国师并未因她的话而恼怒,自顾自道:“姐姐,你忘记你是怎么被封印在太苍山的吗?”
白绮回过味来,昔日进殿时国师曾提醒她——觉被人操控。
她顿时幡然醒悟,幕后之人是国师无疑了。既是如此,诸多疑点皆能够说通了。
“你操控觉唤醒我部分记忆,孰真孰假,你自己信吗?”白绮并不信任国师。
“姐姐,你会信我的,你亦怀疑孟纨,只是苦于没有凭据。我有凭据,我能帮你。”
白绮蹙眉,怀疑国师得了失心疯,“不必。”她欲错开身形回客栈,一抬眼便望见孟纨摸索着往门外走来。
一时间进退两难,她无意继续同国师纠缠,眼下更不愿见到孟纨。
稍一犹豫,她脚下一空,身体不受控地悬于地面,手脚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
余光瞥见国师作势诵咒,白绮一惊,“你做什么?”她顿觉天旋地转,身形不稳,猛地往一旁栽倒下去。
劲风忽起,客栈内烛火微弱的光亮消失,白绮整个身形笼罩在漆黑夜色里,她已然不在客栈里了。
“姐姐,你当真不好奇究竟是谁将你唤醒的吗?”国师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
白绮阖眸不作声,任凭国师从前尘往事,谈到眼下他们身处何地。
倘或国师所言非虚,定是他施法将禁锢在她身上的封印解除,至于其目的,她当真是不知情。
她突然想起在山神庙作祟多年的恶鬼亦自称“渠儿”,此事必有蹊跷,遂问:“你与那只恶鬼有何关系?”
国师闻言略显愠怒,似乎并不愿意承认他与恶鬼之间有所牵连,踌躇半晌,终于开口:“不知,我不认识他。”
白绮自是不信,“那你跑什么?”
国师被她一语道破,亦不恼,只道:“姐姐,我带你走,我可以放过孟纨。”
白绮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带她走与放过孟纨之间有何必然联系。
“你将我困在此地,只为了带我走?往哪里去?”她忽然笑出声来。
国师仿佛从白绮的话里听出了一线希望,眸中似有星光闪烁,“你愿意跟我走?”
“省省吧!真相未明,我哪里亦不去。”
国师为了唤醒她,或有意或无意间释放出诸多妖物,究竟是有多深刻的执念才至于固执至此。
倘或记忆里发生的一切是事实,孟纨与花渠之间应是处于敌对关系。
孟纨将她视作妖邪诛杀,花渠却竭力维护她。真相若是如此,国师何必要操控觉。
放任觉诱导白绮恢复记忆即可,何必多此一举。
国师并不可信。
他定是在隐瞒某些于他自身不利的真相。
国师仍试图说服白绮:“我说的皆是事实。”
“孟道长,我说的皆是事实。大师兄当真不是妖物,他只是……他只是心悦白绮,才做错事了。”
温霆玉竭力为大师兄辩解,以免孟纨误会季澜别有用心。
南箴欲言又止,关于大师兄趁人不备将白绮强行带走一事,她的看法似乎与温霆玉不一致。
天色渐明,客栈内众人折腾得人仰马翻。
孟纨扫一眼南箴,“南箴姑娘,你大师兄,可有蔽身之地?”
国师悄然将白绮带走,定然不会回皇宫,更不会回师门,只可能是寻一处蔽身之地。
“孟道长,我……”南箴本意是信任大师兄。然,近日来大师兄言行怪异,她几乎怀疑他被旁人夺舍了。
犹疑片刻,她遂如实道:“我知道大师兄有一处炼器室,他从不允许外人进入。”
温霆玉瞪圆了眸子望着南箴,简直不敢置信,“师姐,连你也……不信任大师兄了吗?你怀疑他会伤害白绮?”
迎上南箴凌厉的眼神,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失去争辩的能力。
念卿凑到温霆玉身旁窃窃私语:“现在不是与你师姐闹别扭的时候,快带我们去你大师兄的炼器室。”
温霆玉噎了一下,暗自嘀咕:“我哪有同师姐闹别扭?”
“师姐,走吧!”他情绪略显低落。
“我带你离开此地。”国师正欲解开束缚在白绮身上的术法,忽闻一阵“轰隆隆”的爆炸声传来。
头顶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至,他瞬间反应过来,追兵到了。
眼下带白绮离开胜算不大,国师紧
盯着困住白绮的阵法,一个计谋跃上心头。
“大师兄的炼器室位于湖心小岛。”南箴指着岸边一叶小舟,“只能载一人。”
孟纨并未多想,拂袖踏了上去。三个徒弟望着师父逐渐远去的背影,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
“南箴,请你想办法带我们去炼器室。”慕心满眼焦灼,实在不放心孟纨只身前往。
温霆玉闻言,赶忙寻找渡河用具。南箴着手施法将孟纨的三个徒弟附身到几枚小石块上。
“你终于来了。”
孟纨一只脚踏上小岛,忽闻国师略带喜悦的声音传来。
电光石火之间,小岛化作一个巨大的阵法,向孟纨席卷而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吸附在他身上,孟纨身体不受控地栽倒在地。
身体几欲爆裂开来,大脑瞬间混沌一片,孟纨两眼一黑,周遭陷入一片沉寂。
“师姐,小岛上有异状!”温霆玉撑着一只小船,似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南箴怀里揣着孟纨的三个徒弟,心下越来越着急。
她逐渐意识到大师兄的身份并不简单,他正在做的事可能会危及白绮或是孟纨的性命。
“啊啊啊……”
南箴的思绪忽然被怀里发出的一阵尖叫声打断,她垂眸一看,孟纨的徒弟们附身的小石块已滚落至船舱内。
三缕白雾晃晃悠悠地飘离石块,渐渐在半空中形成三个人形。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还未来得及问出口,只见三缕白雾汇聚成一团巴掌大小的血雾,猛地扎进海水里,连水花亦未溅起零星半点。
“师姐,怎么回事?”温霆玉急得满眼通红,他隐约听闻孟纨的三个徒弟乃意识所化,眼下的景况,莫不是说明……
“师姐,他们都死了吗?”他几乎哭出声来。
南箴将眉头一皱,“你闭嘴!”
古阵法中。
白绮眼前忽然炸开一道白光,正是记忆里将她围困住的结界。
“剥了她的皮!”
“别让她逃了,那可是千年蛇妖啊!”
“……”
“抓住你了!”是孟纨的声音。
她强忍着剧痛仰起头,眼眶里的刺痛瞬息间袭遍全身,模糊的视线里浮现出一个人影,一步一步朝她靠近,面容逐渐清晰起来。
正是一袭青衫的孟纨,容颜未改,他眉心紧蹙,面上流露出嫌恶之色,仿佛见到白绮是一件尤为晦气的事。
“怎么不逃了?”孟纨的声音像是融进冰天雪地里,再慢悠悠浸透出来。
白绮一时有些恍惚,眼前的孟纨是前世的孟纨,或是现世的孟纨。
之所以有此疑虑,只因她意识到她融进了前世自己的身体里,她有部分前世记忆,亦记得现世醒来后发生的事。
“孟……”她一张口,才发现嗓子像被烈焰灼烧一样疼痛,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孟纨身形站得笔直,居高临下俯视她,像是在观赏一只笼中困兽。
他轻蔑地嗤笑一声:“千年蛇妖,亦不过如此。”
“姐姐!”国师的声音穿透结界刺目的光芒落入白绮耳畔。
她循声望去,那名叫作“花渠”的少年浑身是血,直直用肉。体冲破结界,固执地朝她所在的方向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