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空气逐渐变得潮热,原本阴沉沉的苍穹愈发阴暗,不过片刻工夫,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可能是深秋的雨水太过刺骨,教人清醒,也或许是混杂着雨水的秋风更显萧瑟,吹散了笼罩着太苍山的重重迷雾。
  总之,原本浑浑噩噩挤作一团,对付白绮与老宗主的一众修士渐渐清醒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疑惑不解。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更是对被百里琅施了催眠术当作靶子使毫无印象。
  孟纨眸子里噙着两汪热泪,执拗地面向白绮消失的方向,流露出一副遭人遗弃的可怜神色。
  “哥哥,救我……”
  忽闻一道微弱的求救声自身后传来,思绪渐渐回笼。
  孟纨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花渠躺在血泊中,浓稠的黑色血液从他耳中汩汩往外流。
  将花渠从血泊中抱起来时,孟纨像是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哥哥,姐姐走火入魔,把太苍山全毁了。”花渠呛咳几声,血液顺着嘴角往外流,浸红了孟纨胸前一大片衣襟。
  是了。
  经花渠这般一提醒,孟纨终于想起来了。
  白绮重伤太苍山上一众修士,掳走生死未卜的老宗主,不知去向。
  “哥哥,姐姐不记得我们了吗?”花渠忽然问他。
  孟纨努力回忆白绮所做的一切,以及离开时看向他的眼神,迟疑着点了点头,“是吧。”
  “你是大师兄,你要想办法救回老宗主。”花渠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双手紧紧揪住孟纨的衣袖。
  “哥哥,人妖殊途,你不能因一己私欲,而放任太苍山上一众修士的性命于不顾,进而对生死未卜的老宗主不闻不问。”
  花渠苦口婆心,仰首定定地望着孟纨,静静等候孟纨回应。
  昔日妖族为抢夺魂玉,突袭太苍山的场景倏尔在孟纨眼前闪现,领头的人不再是罗刹鸟与蛟妖,而是曾与他耳鬓厮磨的白绮。
  乌兰古国被困于吞噬兽腹中,亦是白绮命孟家村老族长所为。
  他的母亲曾被妖族下蛊,常年生活在蛊虫的折磨与恐惧中。那只与老族长私下勾当的千年蛇妖,不是别人,正是白绮。
  孟纨顿觉太阳穴被一道刺目的光芒击中,将尘封已久的记忆统统唤醒,他似乎能与祖先沟通,仿佛经历了从第一代族长至今的所有事迹。
  “大师兄!”
  眼前白光乍现,孟纨被一群人簇拥着往前。花渠站在他身旁,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哥哥,师父命你带着我们前去捉拿逃走的千年蛇妖。”
  眼下的孟纨不再是一副于白绮面前温顺的模样,惟有灭族之仇萦绕心间,一心只想将白绮捉回太苍山。
  “我知道她的藏身之处。”孟纨莞尔一笑,似乎对活捉白绮颇有把握。
  “姐姐?”
  白绮正在山洞内为老宗主疗伤,倏尔听闻一道略显耳熟的嗓音在洞口响起。
  “渠儿?”白绮拧紧眉心,下意识将气息奄奄的老宗主挡在身后。
  “姐姐,我找你找得好苦啊!”花渠带着哭腔对白绮道,“我被百里琅施了催眠术,做了好些不该做的事。姐姐,我是不是伤害到你了?”
  白绮微眯起眼,将他上下打量着,暗自斟酌花渠话里的真真假假。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她试探道。
  “哥哥,哥哥说你在这里。”
  白绮眉心蹙得更深,“孟纨告诉你的?”白绮自是不信,她离开时孟纨早已是一副没有自主意识的神态。
  “不是。”花渠摇了摇头,继续解释,“百里琅命哥哥带人活捉姐姐与老宗主,我偷听到的。”
  说罢,他狡黠一笑,邀功似的往前走了几步,“姐姐,我特来提醒你,他们就要往这里来了。”
  白绮心底忽然有些动摇。
  她分明是认定了百里琅与花渠狼狈为奸,谋划了妖族为争夺魂玉而突袭太苍山一事,再用催眠术操控孟纨。
  进而逐个击破,伤及老宗主,再诛杀白绮。
  唯一令白绮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是,花渠的真实目的。
  及至此刻,白绮终于了然。
  倘或花渠当真与百里琅沆瀣一气,眼下他私下前来向白绮透露消息,其目的不言而喻。
  为了挑起白绮与孟纨之间的误会。
  然而,倘若花渠也是百里琅计谋里的一枚棋子,他确是与孟纨一样被百里琅催眠,花渠眼下出现在白绮面前,就有些不可信了。
  白绮面色如常,并未打草惊蛇。
  “渠儿,你帮忙守住洞口,我继续为老宗主疗伤。”
  花渠既是胆敢私下前来“通风报信”,白绮相信追兵不会太快打上门来。
  花渠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朝山洞外走去。
  “咳咳……”老宗主眼皮动了动,旋即缓缓睁开眼,“这是何地?”
  修为散尽的老宗主头发枯白,面容枯槁,俨然一副垂垂老者的衰老形容。
  ”
  老宗主,莫要担心,这是我往日修炼的地方。“白绮低声宽慰道。
  “太苍山,其余人如何了?”老宗主不放心地问道。
  “无碍。”白绮离开时,一众修士除却被百里琅催眠,并无性命之忧。
  “姐姐!”花渠突然火急火燎往山洞里跑,“他们追上来了。”
  “你……”老宗主手指微微颤抖,指向花渠,一时间未能够说出话来。
  白绮低声在他耳畔说了句什么,老宗主激动的情绪这才缓和下来。
  “原来你在这里。”孟纨的声音混杂着喜悦,倏尔在她耳畔回响。
  白绮并不觉得诧异,她几乎带着孟纨踏遍她走过的每一寸土地。
  第47章 前世25偏爱
  “来了。”白绮心平气和地同他寒暄。
  孟纨明显是一愣,一时间未能够摸清白绮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等他反应,一个人影忽而匆匆掠至眼前,阻隔了白绮与他相及的视线。
  “哥哥,你为何这般对待姐姐?”花渠对他怒目而视,疾言厉色质问道。
  “你给他施了什么妖术?”孟纨视线掠过花渠,落在白绮脸上,一脸不悦。
  白绮一抬下巴,示意孟纨,“既然来了,何不坐下来好好谈谈。”
  说罢,她转身便往山洞深处去,也不管身后两人跟没跟上来。
  “姐姐!”花渠猛地用力推了孟纨一把,一跺脚,转身跟上白绮步伐。
  “你永远偏爱哥哥,哪怕他听命于旁人,前来要你的命。”
  白绮在石凳上坐下身来,一脸平静地望着花渠,“渠儿……”她斟酌着道,“你所说的‘旁人’究竟是谁,你自己清楚吗?”
  两个徒弟并排立于她面前,皆流露出一副盲然神色。
  只不过,一个是意识混乱之下的真情流露,一个则是——装的。
  花渠面上的盲然随着裂开的嘴角破碎,随即转为委委屈屈哭哭啼啼,“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
  白绮并未理会他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自顾自问道:“百里琅现在何处?”
  乍闻此言,花渠明显是急了,却仍是故作镇定,努力压下外露的情绪。
  “姐姐,百里琅身在何处,你应当问哥哥呀!毕竟,他是奉百里琅之命前来寻你。”
  白绮还未回应,孟纨倏尔接茬道:“渠儿,你可是中了她的妖术?”
  他看上去颇为虚弱,声音听起来虚无而缥缈,像是一直沉浸在某个被禁锢的状态里,忽然被抽离。
  更像是,神识不稳。
  花渠并未回答,只诱导性地问孟纨:“哥哥,百里琅为何命你来诛杀姐姐?”
  可能是“诛杀”二字刺激了孟纨,他倏尔敛去外露的情绪,神情变得麻木而疏离。
  “千年蛇妖,人人得而诛之。”孟纨语气冷淡,一字一顿道,仿佛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
  白绮始终在琢磨孟纨的言行与花渠之间的联系。此刻闻言,更是确认了老宗主曾言,“花渠是催动孟纨身上术法的关键。”
  而令她颇为诧异的是,花渠对孟纨的操控是诱导性的。
  一个念头在她心底滋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更是有些教白绮毛骨悚然。
  “百里琅……早已是个废人了罢!”她的视线落在孟纨脸上,话确是对花渠说的。
  “姐姐,为何如此说?”花渠像是颇为震惊,转而作出一副讨好的神情,略微倾身,凑到白绮面前,“姐姐知道了什么?”
  事到如今,白绮亦无意继续看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直言道:“渠儿,我当真是对你不够了解。”
  花渠一脸期待地望着她,仿佛白绮接下来的话,是对他所作所为的肯定与赞赏。
  “百里琅教你催眠术时,何曾想会将自身也搭进去。你打小聪明伶俐……”白绮止住了话茬,她确是在夸他。
  至少,在花渠听来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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