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父亲,你往哪里去?”白绮声音哽咽,她心底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白桑如今这副形容,恐大限将至。
“你母亲……她寻我来了。”
闻言,白绮再也忍不住了,冰凉的泪水夺眶而出。
“姥姥……”她喊得撕心裂肺,声音震得箱子里的世界整个颤了颤。
姥姥出现在床榻之前,箱子里的世界这才归于平静,她伸出手去探了探白桑的气息……白桑早已没了气息。
“姥姥,母亲她……也死了吗?”意识到这个事实,白绮顿时泣不成声。
昔日,白桑曾不顾白榆竭力反对,动用同生咒将他与白榆的性命捆绑在一处。而今白榆因故丧命,白桑亦不能独活,紧随她而去。
姥姥沉重地叹一口气,没有回应白绮,自顾自道:“恩恩怨怨,终究归于尘土。”
“我要去太仓山,我要查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小白蛇说罢,飞快便往箱子的入口去,刚一转身,身形猛地瘫倒在地,抽搐个不停。
见状,姥姥大惊失色,“白绮!”她将小白蛇捧在手心里,小白蛇通体灼热,滚烫得几欲能灼伤掌心皮肤。
望着双眼紧阖的小白蛇,姥姥暗自松一口气,这一天总算是来了。
小白蛇要化形了。
姥姥始终坐在榻前,守着白绮,寸步不离。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小白蛇终于变幻成人形。
不像姥姥那般斯斯文文却严肃刻板的容貌,也不像白榆那样明媚张扬。小白蛇模样温婉,细看便能发现,她看人时,眉眼间流露出的情绪与流云仙尊有几分相似。
“疼不疼?”姥姥爱怜地摸了摸她脸颊,妖族第一次化形时,剧痛难捱。
白绮轻轻摇了摇头,还不太习惯这具人类的身体,“姥姥,我母亲她……”
姥姥面上的怜爱之色渐渐消失,转而冷冷道:“姥姥曾告诫你多次,桃都山与世隔绝数千年,向来不掺和外界之事。”
白绮倏尔自榻上坐起身来,又猛地栽倒下去,她尚不能够自如地掌控自己的人形。
“母亲不是外人,流云仙尊也不是外人。”她歇斯底里地嚷道。
姥姥不再理会白绮,起身径自离开了。
小白蛇定定地望着姥姥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福至心灵。姥姥只是不搭理她,并未严词拒绝,说明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几经周折,小白蛇怀着对母亲与流云仙尊的担忧,终究得偿所愿,来到太仓山,却只见万里冰封。
太仓山早已今非昔比,仙府尽数被冰雪覆盖,了无人迹。
白绮望着眼前白茫茫一片冰天雪地,刚化形不久的身体犹如融进冰雪里,僵硬地怔原地,挪不动步伐。
“母亲?流云仙尊?你们在哪里呀?”小白蛇顿觉喉咙疼得厉害,这几个字卡在嗓子里了,她唇齿微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她找呀找!
小白蛇妖力爆发,震碎了一片又一片片冰封的世界,露出被烈焰烧焦的内里。太仓山上除却一具一具冰冻后的尸体,不见一只活物。
白绮仿佛身陷隆冬天气里,通体冰冷到麻木,她早已感觉不到疼痛,拳头大小的冰碴飞溅,在她脸颊划出一道道豁口,又飞快愈合,只留下干涸血迹。
纤长指尖被晶莹而锋利的冰块戳破,指甲劈开,鲜血滴在雪地里,随着融化的冰雪涓涓流淌,很快便不见踪迹。
小白蛇的嗓子哑了,只能发出喘气一样的声音。她无法呼唤母亲与流云仙尊,而他们,亦无力回应白绮。
她发疯入魔了一般,试图将整个冰天雪地搅得稀巴烂,却犹如蚍蜉撼树,只伤得冰封的世界分毫。
万里冰封被小白蛇震碎了一个角,她见到昔日在太仓山门口拦住她去路、却被她施幻术哄骗的那两名守将。
他们手里紧握着兵刃,眼眸大睁。
小白蛇浑身衣衫湿透,淅淅沥沥地出冰凉刺骨的雪水来。她步伐踏过的地方留下一条淌着血水的小路,渐渐淹没在皑皑白雪之下。
“我来晚了,我来晚了……”白绮喉咙里咕咕哝哝的,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
她终于支撑不住越来越沉重的身体,倏地瘫倒在汩汩流淌的雪水里。刺骨的寒凉穿透浸透血水的衣衫钻进皮肤,她捧起一捧雪,双手紧紧压在脸颊上,试图寻得些许清醒。
小白蛇找到了母亲的尸体,母亲满面春光,如沐春风。
郦元躺在她旁边,嘴角噙着得意的笑意,一只手穿过景元帝尊的胸口。景元帝尊仰面倒在郦元身上,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郦元那只穿胸而过的右手。
白绮在距离母亲大人尸体不足十步的距离,寻到了流云仙尊。仙尊双眸紧阖,看不出情绪,如墨长发铺在雪水里,混着黑灰,混着血水,湿嗒嗒的,一点也不飘逸。
“白绮,你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小白蛇母亲与流云仙尊的尸首收入袖中,复又把被她掏出来的尸体掩埋在雪地里。
一只脚刚踏入桃都山的地界,便骇得守山门的几只小妖吱哇乱叫。她们从未见过小白蛇这样一幅失魂落魄又死气沉沉的样子。
小白蛇永远是欢乐的,灵动的,朝气蓬勃的。
白绮没有搭理她们,她压根听不见小妖们的声音。凭着最后一点精气神,小白蛇朝大桃树下走去。
姥姥掌管着桃都山上那株大桃树。大桃树盘屈三千里,可通六界。
小白蛇就想啊!姥姥或许能有办法救活母亲与流云仙尊罢。
“姥姥!”白绮奋力往前,与快一些,再快一下来到姥姥身旁。
她终究没有学会如何自如地对刚修成的人形发号施令。忽然身形一歪,猛地砸在盘踞在地的树根上,粗糙的树皮戳破了冰冷麻木的面颊,皮肉撕裂开,淌出猩红的血液,一汩一汩融进泥土里。
“姥姥,求求你救救她们,救救母亲与流云仙尊。”白绮仰起一张满是泪渍的惨白面颊,语气近乎哀求。
姥姥在她面前蹲下/身去,抬手拭去她眼角溢出的泪珠,“白绮,姥姥早就与你说过,是生是死,皆是命数。”
白绮懵懵懂懂,不明白姥姥此刻提及此番话的意义,只得缓缓点了点头,应一声“是”。
“姥姥不许你前往太仓山,便是这样。倘或你对此不知情,是不是就不会难过?你母亲也好,流云也罢,只当作她们好端端的还活着。”
“不!”白绮一个劲儿摇头,形似一枚拨浪鼓,“姥姥,不是这样的,不是!”
束发的发带早已不知所踪,银发沾染血渍与污泥,湿漉漉地搭在肩背,狼狈不堪。
“姥姥,你救救她们,求求你,救救她们……”
“白绮,求一件事,是需得付出代价的。”姥姥眸色深沉,倏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望着哭成泪人儿的小白蛇。
“倘若代价是失去你最为珍视的东西,你也心甘情愿吗?”
白绮没有犹豫,仰首望着姥姥,又沉重的点了点头。
这已然是一个孤注一掷的期望。
第62章 今生。终章晋江独家授权首发……
“姥姥……”白绮略显迟疑,简直不敢置信。
眼前之人——南箴与温霆玉的师父,便是小白蛇记忆中的姥姥。
孟纨见白绮被南箴的师父捉住一只手不肯松开,白绮紧紧阖着双眼,半晌没有反应。
他吓坏了,前世的记忆汹涌而至,失去师尊的苦楚一点一点吞噬内心深处最为柔软的地方。
“师尊,你怎么了?”孟纨猛地从南箴的师父手里扯开白绮,距离她远远的。
白绮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与孟纨之间,不仅曾有过师徒情分,孟纨……原是流云仙尊的转世吗?
母亲与流云仙尊双双殒命,小白蛇带着两人尸首回到桃都山,祈求姥姥救救她们。
姥姥问她,可否愿意拿最为珍视的东西换取,小白蛇并未犹豫,毅然应下了。姥姥拿走了小白蛇最为珍视的部分记忆,换取了流云仙尊转世。
她与流云仙尊曾在太仓山再度相遇,谁也不记得谁。白绮还是白绮,而仙尊却变成了一名名叫“孟纨”的少年。
故人相见不相识。
前世于太仓山如是,今生在赤水海畔亦如是。
孟纨只拥有属于孟纨的记忆,对流云仙尊确是一无所知。
就这样罢。
牵绊太多,并非是什么好事。
小白蛇记得他们之间的种种因缘便好。
“还真是变了!”
姥姥没头没尾的一句感慨,惹得孟纨频频侧目瞧她。
白绮急忙解释:“南箴的师父……是我姥姥。”
莫说孟纨震惊得紧紧拽住白绮手腕不忍松开,便是南箴与温霆玉二人,也是面面相觑,大声惊呼。
“师尊,我从未听你谈及姥姥。”孟纨满腹疑云。
白绮干笑两声,“我也是刚想起来。”
“听南箴说,你们前来寻我,是替谁医治眼睛?”姥姥并未多作解释,直奔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