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白绮扯开孟纨扣住她手腕的右手,将人往前一送,“姥姥,你瞧瞧。”
  姥姥只瞥了一眼孟纨右眼皮上两抹胭红印记,面色倏尔变得复杂,轻叹一声:“孽缘。”
  她一眼便知,孟纨的眼睛,乃白绮所伤。
  “姥姥!”在姥姥面前,白绮永远是可以随意撒娇的小白蛇。
  姥姥意味深长地瞥一眼白绮,“老规矩,拿你最为珍视的东西来换。”
  昔日,小白蛇最为珍视的东西便是有关桃都山与流云仙尊的一切,而今,姥姥已将记忆归还于白绮。
  眼下,姥姥没有理由再将那段记忆拿走。白绮如今最为珍视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白绮不按常理出牌,没有接茬,而是拽住姥姥一只胳膊,追根究底道:“姥姥,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了南箴她们的师父!”
  “你就当作是逆天改命的反噬。”姥姥应道。
  逆天改命?
  当初姥姥应她所求,教魂飞魄散的流云仙尊堕入轮回,便是逆天改命吗?
  “母亲呢?桃都山呢?”白绮急着追问姥姥。
  “沧海桑田,千秋之后,哪里还有桃都山?你不是见过后来的太仓山吗?如何能与你曾去过的太仓山相提并论。”
  后来的太仓山,早已不是神仙们的居所,冰封化开,唯余一众求仙问道的修士聚集于太仓山修炼。
  “姥姥,你还没告诉我母亲在哪里。”白绮低声提醒姥姥,她知姥姥并非是忘记告诉她,而是有意避之。
  “你把她尸首带回桃都山,却不记得她早已魂归故土?”姥姥一针见血,将白绮心底残存的一丝侥幸摧毁。
  母亲并未如流云仙尊一般。母亲的生命早已止步于太仓山,与父亲一起,长眠于桃都山。
  “除却这孩子的双眼,你可有别的事求我?”姥姥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耐烦。
  白绮思绪回笼,如实应道:“姥姥,我吸收了花渠的记忆与妖族血脉,他会回到幼时,希望姥姥留下他,收作座下弟子。”
  花渠,便是季澜。
  姥姥心知肚明。
  “季澜本就是姥姥座下弟子,不过是由大师兄变为小师弟罢了。”说罢,姥姥朝白绮招了招手,“绮绮,到我身边来。”
  白绮如往常一样,乖乖凑到姥姥身边,化作小白蛇攀上姥姥肩膀。
  倏忽之间,天色阴沉下来,空气中凝结着粘稠的湿气,粘在皮肤上刺骨的疼。
  “孟道长!”
  白绮紧紧拥住孟纨,复又放开,她绕着孟纨转了数圈,拉住孟纨一截衣袖,眼里盛满星光,仿佛对他满意极了。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诡异。
  “白绮?”孟纨不安地望着白绮,方才白绮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姥姥在她身上做手脚了?
  “都愣着干什么?既是刻意前来求我为这位孟道长医治眼睛,随我进山罢。”
  姥姥忽然出声,打破了山门前一片沉寂。
  “走吧!孟道长,老仙师定能治好你的眼睛。”白绮兴奋地拖着孟纨,跟上姥姥的步伐。
  孟纨心下疑惑更甚,下意识嘀咕一句:“老仙师?”
  白绮“嗐”了一声,笑着同他解释:“南箴的师父这般年轻,便能呼风唤雨,起死人而肉白骨,定非凡人,可不是老仙师吗!”
  孟纨眼神变得空洞,恍惚间,一个念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自心底冒出来:师尊,又失忆了?
  “眼睛,怎么伤的?”姥姥一面检查孟纨右眼皮上的两抹印记,状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白绮飞快应道:“据说是被什么东西咬伤,具体不太清楚。”
  “妖族?”姥姥意味深长地瞥一眼孟纨。
  孟纨尚未适应白绮再度丢失部分记忆这个事实,面上有些盲然,“是。”
  闻言,白绮忽然从他身旁跳开,惊道:“孟道长,你曾同我说,具体的不记得了,怎的又知道是妖族所伤?”
  孟纨唇齿微动,半晌未能够说出话来。却是心存侥幸,他暗自松一口气,白绮还记得他,白绮未全然把他给忘了。
  见状,姥姥接茬道:“依我之见,这伤口一看便是妖族所为,你竟是没看出来?”她的视线落在白绮脸上,流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白绮凑近了仔细打量孟纨的眼睛,右眼皮上两抹印记呈水滴形状,鲜血一样的猩红色,胎记似的,并不像常见的伤口。
  “没看出来。”白绮摇了摇头,如实回答。
  姥姥莞尔一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眉心,“道行不够,需得继续修炼。”
  白绮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急道:“我可是千年蛇妖,厉害着呢!”
  “千年蛇妖又如何?倘或安于现状,不勤加修炼,妖术是会退化的。”姥姥一本正经道。
  白绮将信将疑,“真的假的?老仙师,你莫要欺我涉世未深,拿胡话诓骗我。”
  正热闹间,忽闻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师父,孟公子的眼睛如何了?”南箴站在门外,一改在温霆玉面前严厉泼辣的性子,俨然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有救。”姥姥如实道,“发生了何事?”
  “那个捡来的孩子——小师弟,醒了。”
  小师弟,昔日的花渠,如今的季澜。
  小白蛇生性好凑热闹,跟在南箴身后先行往季澜的厢房去。
  孟纨随后迈进屋内,见到的便是花渠幼时的模样。第一次上太仓山,他与花渠于路途中遇上白绮,那一年花渠不过十岁年纪,而他,只比花渠年长五岁。
  五年后,他们没了爹娘,白绮成了孟纨与花渠唯一的念想,她曾救他们于水火,给了他们一个家。
  后来呢?
  后来?
  后来孟纨与花渠相继对白绮生出非分之想,也因此酿成大祸,殃及了太仓山的老宗主。
  白绮被恶灵侵袭意识而入魔,被他封印在太仓山,花渠布下追本溯源大阵,一心为求得一个因果——回到初见白绮的那一日。
  花渠也算得夙愿达成,回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一年。
  “好多人啊!”季澜眨了眨眼,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打量着所有人。
  “来,叫师父。”姥姥突然作声,打破了屋子里令人昏昏欲睡的沉默。
  “师父?”季澜一脸盲然,“我没有师父。”
  “从今往后,你就有师父了。”姥姥来到榻前,一一介绍道,“这是大师姐——南箴,这是五师兄——温霆玉。其余师姐师兄下山除邪祟了,下回再相互认识罢。”
  “这两位是?”季澜的视线越过姥姥,越过南箴和温霆玉,最终落在白绮与孟纨身上。
  孟纨眼眶一热,险些没控制住情绪,却听得白绮应道:“我们是前来求医的——路人。”
  季澜迟疑着点了点头,复又躺回榻上,喃喃道:“师父,我有些累了,想歇息。”
  姥姥站起身来,“好,你好生休息,我们不打扰你了。”
  一行人离开了季澜的房间,白绮忽然拉住姥姥一截衣袖,问得小心翼翼:“老仙师,孟道长的眼睛,多久能痊愈?”
  姥姥见她神色认真,不像幼时那般懵懵懂懂,不由的有些感慨,却没在小白蛇面前露出破绽。
  “因人而异。”她沉声道,随即又加重语气,“往后每逢十五前来医治,谨遵医嘱,不可儿戏。”
  听得老仙师一番话,白绮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得到安放。
  下山的时候,时值黄昏,南箴的师父叫住白绮,语重心长道:“你乃千年蛇妖,拥有无尽的寿数,他不过是一介凡人。凡人的一生,不过弹指一挥间。你想过吗?”
  白绮看了一眼孟纨,黄昏火红的霞光映衬下,他的身影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轮廓清晰。
  默然片刻,白绮低声应道:“老仙师,你说的是。我乃千年蛇妖,妖族心思灵巧,总会有办法的。”
  姥姥望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含笑不语。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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