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池宜抿紧双唇,艰难道:我是来向你道个不是的。
堂姐被大伯娘养的自幼眼界极高,又因为年幼失去双亲,性子越发骄矜。
道歉的话出自她口中,叫池纯音茫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了。她面色倏尔松懈下来,本以为听到堂姐主动道歉会开心,可并没有。
池纯音更不想看到平常自持甚高的姐姐露出这样难堪的神色。
堂姐说什么呢!
池纯音上前拉着池宜的手,摸到她掌心冰凉,忙叫云梦暖个汤婆子来。
堂姐在门口站这么久,也不进屋等!
池宜垂着眼:当日是我不好,冤枉了你,没想到是自己身边人生了异心。
池纯音宽慰道:没关系,我已经不生你气了。
这些年是我不是,总不接受爹爹娘亲已经离去,还以为自己是原来的那个众人宠着的小姐,自己身为姐姐,却总是叫你让着我。
池宜眼眶发红,话音渐渐式微。
池纯音小时候也曾不解,为什么别人家的姐姐待妹妹极好,什么都紧着妹妹,而到自己这便反过来了。
越长大越明白,池宜有她自己的难处。
姐姐最需照料的时候却失去双亲,如若不是大伯父勤勉政事在圣上那留了好印象,爹爹也不会袭爵,爹娘好生照料大伯的遗孤是应当做的。
也知道,娘只会做个面子功夫,姐姐的事是不会真正上心的。
这个家里堂姐是真的孤苦伶仃,毫无依靠。
即使当时情形是那般,池纯音深信不疑,在大伯父大伯母的教导之下,姐姐眼高于顶,根本不屑做诬陷这样不入流的事情。
池纯音安慰她:爹爹说派人去追了,那侍女也发卖了,等到镯子回来便没事了,姐姐不必担心。
我不是担心这些。
池宜吸了吸鼻子:认人不清驭下不严,这是我的事。我错在那日不该那样说你,叫你伤心,我知晓,这个家中只有你是真正的关心我。
池宜以为这些话永远不会说出口,可真对着纯音时,竟然如此简单。
爹娘在时,我对你的好,部分是是血脉真情,有些只是满足自己当姐姐的威风。可爹娘不在了,我自己的伤心无法化解,却发在你这个无辜的妹妹身上。
池宜后悔道:我放任自己沉浸在悲伤,以为伤害你,就能提醒家里所有人,你们今日的快活,都是建立在我失去爹娘的痛苦之上。可除了会伤害你这样纯善之人,只引起叔父叔母的厌烦。爹娘在天之灵,绝不愿看到这样沉溺其间无法自拔的我。
这些年她毫无意识,这些话,还是世子点醒了她。
这些你拿着。池宜情绪缓过来,从袖中掏出张单子。
池纯音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你就快出阁,顾家家大业大,嫁妆日后不够打点下人,是要看人眼色的。
池纯音大骇,将东西退回去。
我不能要。
姐姐的嫁妆都是大伯大伯母留给她的东西,她不能动。
拿着,你若不要,便是看不起我娘亲留给我的东西。
池宜坚持道:你收下,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别以为我不知道,叔母心太偏,替你准备的嫁妆堪堪对上小门小户,你多带些过去,日后腰板才直些。
池纯音犹豫打开单子,看清上头陈列之物,变了脸色。
堂姐!
你若不收,就是还对我心存怨念。
池纯音坚定道:我不能要,这是伯母留下的嫁妆。
你当我傻?等到你在国公府站稳脚跟,我要讨回来千百倍不止!
池宜态度坚定,留下礼单。
池纯音眼眶灼热,心中暖流涌动。
谢谢姐姐。
池宜道:你也不必全谢我。
她怎么也没想到侍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与池耀私通,池耀远在泉州生活自是比不得汴京富庶,竟嫌叔父叔母贴补不够,还惦记起皇后娘娘赏下来的东西,骗侍女拿来镯子,此次归京就收她成贵妾一道回泉州。
牵扯出池耀,就是戳中叔母的软肋。
正当叔母准备羞辱她驭下无方,是顾驰站出来替她说话。
也是因为顾驰,池宜这才知道自己这些年多么大错特错。
池宜与顾驰不约而同向池纯音隐瞒镯子的去向。
那日,顾驰将这张单子给她
你替我将这些转交给池纯音,别说是我给的。
池宜接过他手中的那张收据,疑惑道:这是?
东西日后会送来。
池宜粗略扫了眼单子,惊诧顾驰会为池纯音考虑到这个地步。
英国公府大婚,届时汴京不少人来看热闹,从忠毅伯府抬出的嫁妆若不够数,定要惹人笑话。
本以为顾驰如传闻般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混不吝,可没想到心细如此。
池宜依旧摇头,就算贴上你的家当,也是不够的。
顾驰不甚在意,我自有办法。
池宜觉得顾驰所谓的办法无非就是再继续贴钱填补,便先从自己的嫁妆中挑选部分来,匀给纯音,再怎么样,总比最开始好看些。
只是这样的顾驰,让池宜甚是意外。
世子怎会为纯音考虑这么多?
世子神色慵懒,全然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这反应显得池宜问得很可笑。
废话,倒时是我英国公府大喜之日,岂能有任何疏漏让人背后嚼舌根?
你别管这么多,给池纯音就行,别说是我给的。
池宜见他这样,不好多问。
世子对纯音,当真是叫人琢磨不透。
第16章
俩姐妹重归于好,聚在屋子内说起闲话来。
池纯音可是一直记着顾驰刚才说的事,此刻对着堂姐打趣道:堂姐,我还以为你当真是对挑郎婿无意,瞒得我好苦。
池宜抬眼:你说什么?
御史中丞的嫡子秦禹秦公子心悦你,你可知晓?
池宜的脸由白转红,泛起柔和的红晕,微微垂下的眼睫又如鸦羽般轻颤,唇边带起略微羞涩的浅笑。
池纯音哪里看不出堂姐这番神情下的含义?
那秦公子准备何时提亲?
池宜变了变脸,没有的事。
池纯音不解道:什么意思?秦公子不打算向堂姐提亲吗?
不是的,他倒是想的。池宜低下头,有些烦,是他家中出了阻碍,你知晓,我爹娘走得早,他娘瞧不上。
池纯音有些生气:怎么可以这样?
可气归气,她心里清楚,秦公子与堂姐都无奈得紧,也不能怪秦家夫人。
堂姐的意思呢?
池宜不知为何想起了顾驰,他若真想娶我,自能克服家中万难。
若不能,她唇角染上丝苦涩,那也是缘分使然,我不怪他。
池宜并未就此消极,反而问池纯音:你那里,怎么会有顾驰的钱?
池纯音冤枉死了。
我替顾驰暂时存着,本打算待他娶妻还回去的。
这是怎么回事?
池纯音撞见顾驰与长宁郡主私会后,顾驰与长宁郡主间的事儿未解决,他有气撒不出,成日找她的麻烦。
待长宁郡主与他和好后,顾驰才暂时放过了她。
只是实情泄露后,二人不好单独碰面,顾驰想了个馊主意,请她这个刚来汴京不久嘴巴还比较牢来当中间人避避嫌,三人成了醉仙楼的常客。
可每次出来都是顾驰买单,他总不会让长宁郡主花银子。
自己总是白吃白喝,算什么道理?
池纯音当时的打算,待他与长宁郡主成婚了,当礼金一道还清。
只是三人会面越来越频繁,顾驰花银子如流水,月例全送礼也还不清。
一日,池纯音对着满桌菜肴,对着顾驰支支吾吾起来:我们以后换家馆子吧。
顾驰没当回事:为何?我觉得醉仙楼挺好的。
我在这都吃胖了。
那不正好?你瘦得和个鸡崽子一样,多吃多补。
池纯音冥思苦想许久,找不出来能糊弄他的借口,还被他看穿心事。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只得承认,声音如蚊蝇:我月例不多,不想让你一人花这么多银子。
顾驰不以为然,那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