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难怪他语气那么冲呢,要是不蛮横些,岂不是还要受人欺负?
  顾驰又把池纯音送回了他们刚才碰面的地方,眼见着即将分别,他们俩个人同时出声。
  我怎么把钱还给你?
  你想要什么生辰礼?
  池纯音轻抿薄唇,今日你陪我吃饭已经足够,不用再送生辰礼了。
  顾驰置若罔闻:我不差钱。
  既是你的生辰,送点礼物也是我的心意,你喜欢什么?
  她有些无奈,都替他心疼起拿命赚得辛苦钱了。
  她适才瞧见一个郎君正给女子簪花,花卉这些东西值不了多少银子,比较适合他。
  就送花吧,我喜欢花。
  顾驰颔首:行。
  池纯音想起了什么,忽然笑出声:你带着面具,明日我就认不出你了,这怎么办啊?
  她面上笑意清浅,俩颊还映着俩颗淡淡的梨涡,顾驰看得有些出神,停顿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可就这么告诉她,自己就是她口中只知玩乐的世子,她会以为他憋着不说是在故意戏弄她吧?
  你是哪家的小姐?
  我爹爹是忠毅伯。
  顾驰点点头,她既然介绍完了,就该轮到自己了,只是一直不屑提及的身世,眼下有些说不出口了。
  若现在说自己就是世子,那她怕只会气恼离开吧。
  池纯音见他久久不出声:我该如何称呼你?
  他喉结滚动,目视别处,不必了,你若有话要传给我,就差人将东西送到这里来。
  可是你又不能日日守在这里。
  无碍。无非就是找个人守在这的事,算不得什么。
  顾驰屏住呼吸:明日会差人将礼物送你府上。
  池纯音思忖了很久,还是决定说道:我爹爹虽然不像英国公那样位高权重,如果你以后有需要的,可以同我说。若有征兵的消息,我会差人第一时间通知你。
  他肯定也知晓死士并不长久,既然有功夫在身,若能拿了户籍回来去军营,日后也会好起来的。
  顾驰倒是沉默良久。
  她还记着刚才那志向呢。
  在下还有事,今日先告辞。
  不等池纯音应答,他一个闪身就消失在了街角尽头。
  池纯音望着他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
  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苦差事,连真面目都不能示人,他这些年过得应该是颠沛流离的,罢了,回去叫爹爹多注意些,让他早日能脱离苦海。
  第二日清晨。
  池纯音睡得正香。
  昨夜的偶遇她未向任何人提及,打算烂在肚子里,那个人的身份肯定不能被外人知晓,还是不要叫人知晓才好。
  云梦却把她摇醒:小姐,快醒醒,有人送了好多花卉来。
  池纯音猛地惊醒,没想到那死士竟然真的信守诺言了。
  她走进院子看,发现云梦说法有误,何止是很多,简直是不能下脚了,满园花团锦簇,有些品种不凡,可能是从陵园刚移过来的,各色名家花卉堆积在院子里,听者碧绿的茎秆,娇艳欲滴。她很是感动,自己也就随口一说,竟真的做了,还花了这么多银子,这是要替人做多少的事情啊?
  明明是替他省银子,这样花费地倒是更多了。
  忠毅伯夫人和堂姐也甚是疑惑,问她这些花是从哪来的,府上小厮答话,说是御史中丞府上送来的,庆贺二小姐生辰。
  她娘喜上眉梢,以为是人家相中了她。
  池纯音没说话,难不成他是御史中丞府上养的死士?
  那他应该还挺得主子心意,这样讨好女子的事情都能唤得借主家的名头送过来。
  池纯音便照着他昨日说得方式,提笔写了封回信叫云梦到昨夜那个地方,本来也只是碰运气,没想到真有人在哪里等着。
  日后很长一段时间,池纯音都与那人保持着这样的通信方式,虽然有些奇怪,但次次有回音,还挺稳固。
  虽然他不怎么和她提,但池纯音知晓他这差事怕是容易受伤,便去寻这世上最好的金疮药,派云梦在老地方送给他。
  她再三嘱咐他不要再乱花银子,那死士总是左耳进右耳出,直至她三令五申若再有下次,她就不会再与他写信了,那个人才没往府中大张旗鼓送东西。
  只是他的差事好像经常经过泉州。
  有时候送来泉州当地特产糕点,池纯音看着这油纸里的块状,虽然磕磕碰碰有些碎渣,却并未生霉,他肯定是一路快马加鞭送回来的。
  她也只是之前随口提过,泉州的凤尾酥很有名,他就记在心上。
  有时候送来的还是她儿时的玩伴给她的信件。
  池纯音觉得这人真是神通广大,他好像关于自己的事情,什么都能弄清楚,不过也合理,毕竟是死士,这搜罗消息的能力自然是一绝。
  机缘巧合之下,她认识了世子顾驰。
  顾驰总是在她与长宁郡主聚会的时候找各种理由接近,他对郡主那样的上心,原来就算桀骜如他,动情的时候也是这寻常模样。
  池纯音的女儿家心思渐渐萌芽。
  曾有段时间甚是羡慕他们俩个,夜间时常将被子裹着自己,幻想着与心上人相处的模样,可那个心上人,分明就是生辰夜里那个带着面具的模糊人影。
  她在通信中告诉那人,她已经结识了世子,如果他有心仪的官职,世子说不定能帮上忙。
  可往日里很是殷切的人,第一次回信有些迟,那偌大的纸张只有俩个字,不必。
  池纯音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望着这张回信枯坐了许久。
  他还是愿意做死士,不愿走正途。可是她娘绝不会把她嫁给一个死士的!
  他虽然待她很好,可并没有想娶她的意思。
  池纯音不死心,爹爹最为交好的同僚升迁到了侍卫亲军司,她得了便利,和他在信件提到,可以安排一个低阶武尉,虽然从城防做起,若表现得好便有机会调任。爹爹还说大齐与北晋终有一役,这是个拿军功的好机会。
  可一个月过去了,他并没有去述职。
  池纯音不停安慰自己,他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
  只是她等不了了,爹爹看中了新晋探花徐蕴,他们二人的婚约就要定下来了。
  她从小到大都未做过违背爹娘的事,这是第一次,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定亲前一夜,她叫云梦在那个口子送去她斟酌很久的信件。
  可云梦等了一夜,都没有人来拿。
  往日都有人在那守着,昨日迟迟没有人来。
  池纯音的心似是被手攫住,目光死寂,你再去看看呢,说不定弄错了。
  那个人曾说不会错过她的回信的,他不想再与她联系也没关系,她最怕是他彻底杳无音讯。
  云梦去了好几日,都没有见到人。
  池纯音的眼泪再也不能自抑,他可能死掉了。
  像他这样的死士,就算是死掉了可能也没人收尸吧,就这样孤寂地躺在荒野之中,随风飘散,也像他这几年给她做的这些,除了她无人记得。
  池纯音白日当作无事发生,只是每到夜间都忍不住回想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直至顾驰求亲。
  *
  顾驰本搂着池纯音一同歇下,他却被枕边人的低声啜泣唤醒。
  池纯音在睡梦中哭得甚是小心,浑身微微颤动,看得他心疼不已。
  顾驰哄道:怎么了?哭什么?
  她还被梦境魇着,嘴里含糊不清,带我走。
  顾驰立即后背僵直,像只惊弓之鸟:谁?
  他死了。
  顾驰眼神中尽是警惕,他能辨别出来,池纯音话中的这个人是个男子,还是个死了的男子。
  谁死了?
  池纯音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惊觉面上有湿意,昨夜的梦境纷至沓来,宛若石落静湖,惊起阵阵涟漪。
  梦境归梦境,也有些夸大其词的地方,
  其一,她与那人的书信往来其实并没有那么平凡,虽然说能收到他东西的时候是喜悦的,可毕竟见不到人,这喜悦也会渐渐淡去。
  其二,为何她将这人的脸想成了顾驰?
  他们俩个的身份一个天一个地,云泥之别的人物,顾驰之前哪里会为了她从泉州快马加鞭赶回来,就为送些糕点?
  他之前怕是为长宁郡主都做不到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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