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时快时慢的动作让裴昭的身体开始发软,下意识地咬住他的肩头止住低吟,缓了一会,才含糊着骂道:“崔韫晖,你怎么血口喷人?明明小时候是你说什么‘裴小姐真讨厌’、‘裴小姐不要多管闲事’好吧?怎么还好意思反过来说我?”
他没有答话。
过分的安静让裴昭感到不安,于是支起身子看向他的脸,他的眉心因为愉悦微蹙着,额头上尽是汗滴,眼角也溢出生理性的泪水,整张脸被浸润得湿漉漉的,如同淋过一场雨。
“韫晖,你要不缓一缓?”
“缓什么,又不是因为太舒服不说话……”他咬着牙道。
“哦……”
过了半天,崔珩才慢慢地继续说下去:“夫人,我后来一直很后悔说那些话。但那时,我真的很害怕你关心我……”
在过度的愉悦下,他的眼睛迷茫而没有焦距,声音也分外沙哑柔顺:“因为我得寸进尺,贪得无厌,也不懂见好就收,你关心我一次,我便想着第二次、第三次……我那时想,你若是不能一直关心我,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关心,本来就过得痛苦,患得患失更令人痛苦。”
“春猎时我那样对你,我以为你会再也不想和我见面。但是,你却找我道歉。”
“夫人,每次我觉得你终于要意识到我是一个不值得关心的人时,你总是会让我意外。”
“可我不配你的关心。”
他每说一下,便停顿一会,平复着语气:“夫人,在宫宴上遇到你,在盛会上遇到你,围在你身边的人那样多,你看不惯人欺软怕硬,帮过的人也那样多,我知道我只是其中之一,并不特殊,又何必自讨没趣。”
“反正,你又不会爱我.你当时对我好,是因为同情我,觉得我很可怜……”
眼前感到一阵白光,他低低地喘息着,视线再度清晰时问道:“夫人,可怜算不算爱?”
不等裴昭作答,他自顾自地笑起来,胡乱地吻着:“如果可怜也算爱的话,那夫人小时候也爱我。”
在这种时候谈心的感觉怪异而奇妙,身体紧紧地贴在一处,心也连在一处。意识在清明和混沌间来回摇摆,裴昭看着他肩上因为啃咬而留下的吻痕,看着他潮湿而颤抖的眼睫,感到自己脸上也一片湿润,溃不成军。
“算的。”
或许可怜便是爱的伊始。
余韵过去后,两个人静静地相拥着。裴昭枕着他的臂弯,喃喃道:“其实你不一样。小时候我看不惯陆家的子弟,总是帮助被他们欺负的人,但触摸到那些人身上的血时,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抵触。可是,看到你满脸是血的时候,我没有。我看到崔珏欺辱你,看到你很狼狈地躺在地上,想到的却是你射箭的模样……崔韫晖,我当时便觉得,意气风发才是你本该有的样子。”
他再度吻上来。
“不过,除了我,应该还有别的人关心你吧?”裴昭又问。
“夫人问这种话,是在吃醋吗?”他却笑着道。
“这有什么好吃醋的,我只希望关心你的人越多越好。”
裴昭勾着他的发丝,一圈圈缠绕在手上,又慢慢松开。话虽这样说,但确实有些好奇他过去是不是被其他的人喜欢过,于是继续问道:“崔韫晖,我不信只有我关心你。尤其是你受封晋王之后,也肯定有别的人想接近你,对不对?”
“夫人,你都说了是受封之后……他们想接近的又不是我,而是晋王。”他纠正,“况且,别人关心我,最终总是求我帮他们什么。”
裴昭故意问道:“某些人当初用着‘交易’的由头接近我,难道不怕我只爱那个能翻案的‘晋王’吗?”
“夫人,你不一样……”崔珩一时咋舌。
“怎么不一样?”
半天,崔珩才牛头不对马嘴地回道:“说什么‘交易’,只是希望能和你见面、能和你说话而已,当时你连记都不记得我,我又怎敢奢求什么爱不爱。但倘若你一直不喜欢我,我……”
裴昭静静地等着下一句。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又开始亲吻。
他庆幸现在的自己是被爱的。
第76章
重回少年时番外(一)
“小姐, 小姐!再不起来,就赶不上春猎啦!”
小姐?春猎?
裴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头顶的帐幔是藕荷色的,旁边没有躺着人, 这不是坤宁宫, 而是……当年春猎时裴家的营帐。
原来又是在做梦。
梦到小时候,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但这次的感受却有些不一样。以往的梦中,柳色是看不清容貌的, 但这回,少女的脸庞却分外清晰。细而长的眉毛, 明亮灵动的杏眼, 圆润的鼻尖, 就连唇瓣上未涂匀的口脂都看的一清二楚。
“柳色?”裴昭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柳色没有和过去一样消失, 而是焦急地问道:“小姐怎么在流眼泪?是不是有些不舒服?我,我去替你叫郎中。”
裴昭连忙拭去眼泪,道:“刚睡醒流泪很正常。柳色……现在是哪一年?”
柳色的表情愈发焦急:“现在是嘉平二十年,小姐当真没事?”说着, 伸手贴在裴昭的额前,“没有很烫啊……不行,还是得让郎中过来。”
裴昭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但嘉平二十年,距离满门抄斩还有一年多三个月。
“我没事。”裴昭起身更衣, “我只是刚睡醒,有些糊涂。”接着,忙不迭地走到隔壁的帐子中, 推门而入。在书案前整理文书的熟悉人影正是杨黛。
杨黛抬眸笑道:“阿昭今日的这套箭衣真好看……嗳, 阿昭哭什么?”
裴昭扑到杨黛怀里,哭得身子开始抖动。
阿娘还在的感觉真好。
“夫人, 小姐今早起来,就有些不舒服。”柳色一脸担忧,“要不要让郎中先来看看。反正距离出门,还有一会。”
“我没有不舒服……”裴昭嗅着阿娘身上熟悉而遥远的味道,“阿娘,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你们都不在,整个裴府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世上。”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一切什么时候会结束,但把握好当下,总没有错。裴昭紧紧地搂着妇人。
“噩梦而已。”杨黛宽慰道,“阿昭别想太多。”
这时,裴东野走进来,笑着道:“阿昭怎么一大早就哭哭啼啼的?”
裴昭这才从阿娘身上起来,吸着鼻子。眼前的阿父头发微白,眼角生着皱纹,正是为崔隆裕推行的新政夙兴夜寐、操劳不止的缘故。一想到一年后,崔隆裕便要下旨把裴府满门抄斩,心中久违的恨意又浮上来。
“阿父,我做的梦,又真实又可怕。”裴昭哽咽着道,“阿父,我梦见……柳色,你去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跟阿父说说,梦里有什么?不会是阿父被贬官了吧?”裴东野慈祥地笑道。
“比这可怕许多。”裴昭正色道,“梦到陛下将我们家,满门抄斩。”
裴东野神色微变,但仍是道:“阿昭是不是昨天骑马骑得太累,才梦到这些?”
裴昭摇头,一脸严肃:“梦里,今年秋天岭南道有水患,阿娘奉旨南下赈灾,德妃娘娘便让阿娘顺带查一查萧贵人的事情……阿娘查着查着,发现萧贵人的身份有问题,回来时禀告给陛下,但陛下为了萧贵人,又因为忌惮我们家,反手以谋逆的原因下旨抄斩。”
“这听上去太过荒诞不经。”裴东野虽是笑着,但眼色渐渐凝结,“有三司会审阻拦,陛下又重名声,可不会这样草草下旨。一个梦而已,阿昭别想太多。”
没有人会信一个十四岁小姑娘的话。
更何况,现在正是裴家最鼎盛的时候,崔隆裕从表面上来看,的确极是宠信裴东野。
“阿昭还梦见过什么?”裴东野又问道。
“说了阿父不但不信,还得嘲笑我做梦容易多想。”裴昭佯装生气。
“阿父信你的话便是。”裴东野只得道。
裴昭压低声音:“我梦到今天春猎,五殿下的鹰发疯啄人,还有,年底的时候赤罗国南侵攻占三座城池,梦到明年春天七殿下率兵北伐,还梦到明年夏天四殿下登基……”
裴东野越听眸色越沉,一旁的杨黛亦是紧蹙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