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萧仁哭着说:「我是萧家九代单传,我不能死啊……」
你说:「我也姓萧。」
萧仁脱口而出:「你是女人,入不了祠堂,如何同我比?」
你点头:「也是。兄长放心,尸体恐怕是运不回去了,但你和爹娘的灵位,我定会派人安置进祠堂。」
你掐住萧仁的下巴,将鸩酒灌了进去。
萧仁口吐黑血,死死地盯着你:「萧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差点笑出声:「我等着你,可别迷了路,找错了人。」
若是世上真有鬼,她们怎么不来?
她们不来也无妨。
这青天白日下的鬼,便由你来当。
报仇、索命,都不用等下辈子。
今生便好好算一算账。
第15章
李慕进信陵寺修行,女眷自然是不能跟过去的,太子妃托人送信来,无甚特别的,都是些托你好生照顾太子的话。
你抬眼,看向送信的人,镇国公府的老管家笑出一脸褶子,恭敬道:「太子妃娘娘不方便出宫,有些话便由老奴传一传。」
李慕有个白月光,是太子妃沈棋尚在闺中时的好友,孟鸳。
孟鸳至今未嫁,就在离信陵寺十里处的雨霖观带发修行。
皇宫内外的一墙之隔是天堑,民间的十里路却是宽得不能再宽的大道,李慕清修,正是闲的时候,沈棋担心他们旧情复燃也在情理之中。
老管家说:「萧大人,太子妃娘娘并非容不得人,只是太子殿下本就是为了洗清污名才出宫祈福,惹上风月实在不妙。」
沈棋是个聪明人,你和她没有交情,自然没必要帮她,但太子若不能顺利继位,你的命便保不住了。
天底下,没有利益捆不住的盟友。
可两个长了腿的大活人,你要如何管?
你决定先去会一会孟鸳。
在京城,孟鸳作为一个五品官的女儿,出身算不得高,能和沈棋成为密友,并非她善于攀附,而是其人不仅容貌倾城,才华还要胜容貌一筹。
李慕的相貌亦随了曾有京城第一美人之誉的先皇后。权力本来就能赋魅,他偏还生得漂亮,在大齐的闺秀们心中堪比神祇。
才^u^3貌双全的孟鸳折在这位「神祇」的垂眸里,实在再正常不过。
二人于宫宴初识,惊鸿一瞥,暗生情愫。
而后便是鸿雁传书,以诗寄情。
情最浓时,事务繁忙的太子殿下,一个月里总要抽一天时间去雨霖观,说是求签问卦,可谁都清楚,走过三千青石台的李慕,只为见随母亲暂居道观清修的孟鸳一面。见面便只是见面,从不逾矩,隔着景窗相视一笑,足矣。
少年人的爱情便是如此,花费最多的工夫,做最没有意义的事。
纯真,易折。
那时的孟鸳总以为她比李慕的前途重要,可是,能让李慕在金銮殿里屈膝请婚的,是沈棋。
沈棋什么也不必做,不必貌美,不必聪慧,她生为镇国公家的女儿,便赢了。
你很早之前就明白投胎的重要性。
一等投在皇家,二等投在勋爵,三等投在官家,四等投在富商,五等投在百姓,至于第六等嘛,就是投u在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了。
生来脚上就戴着镣铐,丰年靠亲事换聘金,荒年靠身体换吃食。
关于人生最大的想象力是从嫁一个如意郎君到嫁一个更好的如意郎君。
再没有其他更好的出路了。
男儿却不同。
经商赚钱也好,读书当官更好,实在不行,赘给公主当当驸马也成。
至于老婆嘛,先闭着眼睛娶个有钱有权的,等发达了再换就是。
便是大齐未来的皇帝、被大齐闺秀们奉为神祇的李慕,也是这么做的。
你拂开竹枝,笑道:「孟小姐,久仰大名,百闻不如一见。」
孟鸳似料定你会来,神色淡然:「萧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你想起来了。
孟鸳外祖家出事时,她曾亲自拦过李慕的轿子。
李慕不聘她当正妃,沈棋又不许李慕给她侧妃之位,再低,她自个儿又实在弯不下腰。
她的亲事到底被李慕耽搁了。
孟鸳本以为凭这点愧疚之情能让李慕出手,放她外祖一条生路。
而李慕甚至未曾掀起轿帘。
「到底是我高估了真心,低估了权力。」
孟鸳说这话时,眼中泛着难以掩饰的恨意。
「萧大人回去吧,我不会再和太子牵扯到一起。」
可你看着她那张连岁月都侵蚀不了的如花面容,摇了摇头。
「孟小姐,你不想报仇吗?」
第16章
「报仇?」孟鸳当真聪明极了,「萧大人想利用我做什么?」
你也不瞒她:「东宫在太子妃的手底下,太安稳了些。」
「你要我进宫,同沈棋打擂台?」
「这么说就难听了,萧某只是看不得太子殿下受相思之苦,为殿下分忧罢了。」
「真稀奇,我本以为你虽是恶犬,到底忠心。现在看来,奸佞,如何能有忠心?」
你笑眯眯地看着她:「如何没有忠心?只是忠于自己罢了。」
孟鸳拊手:「好一句忠于自己,天下男子,都同你这般,自私自利。」
「萧某倒是觉得,人皆有私心,成全自己的私心,才能余力成全天下的公心。小姐何不同男子一般,也试试这自私自利的活法?」
「将自己折腾进宫里?若太子不能登基,此举岂不是自寻死路?」
「太子清修之时,自然不好惹风月之事。小姐何不效仿从前,鸿雁传书,于低谷处重修的情谊,总比寻常刻骨铭心。等殿下得登大宝那天,便是小姐风光无限之时。」
李慕大后,不少人等着看孟鸳的好戏,甚至下注押她花落谁家。孟鸳无奈,只得扬汤止沸,住进雨霖观修行。
若有机会扳回一局,为何不试试呢?
孟鸳却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如今我有我的道,何苦再回到俗世中去,受苦受难。」
「小姐修道,却不愿意承认内心的欲望,纵是骗得过天下人又如何?那写着『清高』两个字的牌坊,能让小姐开心吗?」
世人被规训得太好,耻于开口为自己争取实际的东西。
爱钱,不雅;爱权,太俗。
只有爱情和自由,才是上等人的上上之选。
你嗤之以鼻,谁信谁是傻子。
不过是有钱有权之人的谎言罢了。
若让他们将功名利禄让出来,看他们要不要为这些俗物刀剑相向。
孟鸳会给李慕写信的,她不再是有情饮水饱的少女了。
若她能为李慕诞下皇子,那皇太后的位置,总比镇国公府的女儿更尊贵了吧?
命是命,运是运,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却能选择为了自己搏一搏。
若你当初随波逐流,手心朝上,要的全是旁人施舍的东西,不知已经被埋在哪个土堆里了。
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风起,燕珩给你系上披风:「萧负,秋天到了。」
秋天到了,也该回家一趟了。
不是京城里的萧府,而是山阳县,小河村。
其实你从未想过回到家乡去。
你知道,再次回去,就是要和亲生父母算那笔杀身账的时候。
第17章
和你记忆中的故乡不太一样。
若将自己当个外人,看着这隐于山河,炊烟袅袅的村庄,只怕要说一句「世外桃源」。
只可惜,你在这里生活过。
你看到溪水,想起的不是「桃花流水鳜鱼肥」,而是洗不完的衣裳。
行过麦田,想到的也不是「麦穗初齐稚子娇」,而是下地时皲裂的脚。
你不要燕珩搀扶,一瘸一拐地走在小道上,每走一步,心中的畅快就多一分。
老宅门口有一条小路,蜿蜒着向山里爬去,用手描摹,可以勾勒出其中的曲折和颠沛。
那样的路,你如今不必再走了。
你停在家门前,轻轻敲着门。
「来了!」
是苍老而疲惫的声音。
她一手开门,一手擦着围裙,许是正在洗菜。
见到你的那一刻,她脸上的褶皱更深了。
你却笑得和煦:「娘,好久不见。」
皇帝不信任你,他要你亲自杀了父母,好证明这颗「孤臣」的真心。
你本以为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可真当见面的时候,纵使他们曾毫不犹豫地将你抛下山崖,你却做不到毫不犹豫地送他们下黄泉。
人心啊……
莫说旁人的心,便是自己的心,也未必看得明白。
你娘擦围裙的动作刻意而窘迫,她问:「妹儿,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