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石虎疾驰而至,紧勒缰绳,黑马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铁蹄扬起一片飞扬的沙尘。
他扬手将虎符高高举起,阔声道:“我等奉陆老将军与谢小将军之令!清除叛军!”
符,信也,持符者,可调兵遣将。
验合后,军将才能听命而动。
那枚虎符高高举起,所有人都不得不抬头仰视。
“到底谁是叛军!”禁军统领从未听过如此倒反天罡之言,声色俱厉道:“你们是想造反叛国不成?尔等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在其位而不谋其职,此乃不忠不义!”
“与他们多说无益。”护龙卫终于出手了,拔出刀,脸上是无动于衷的冷漠:“若要拦路,一概斩之!”
“杀!”
“为国而战!”
两边人马迅速厮杀在了一起,刀剑相碰发出刺耳的金属交鸣声。
这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内战,同为一国子民,不亚于手足相残。
不管是发动者还是反击者,都是为了统一,排除异己,所以这场战争注定避免不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血红的残阳倒映在地上,晚风吹动着灰沉的烟雾。
赢了……
我们赢了。
秦家五兄弟个个浑身是血,几乎力竭,鹭娘身上也多了许多伤口。
石虎浑身浴血,一步步走到褚芙面前,请她示下。
褚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遥遥望向南边方向,缓慢又坚定道:“出发,去京城。”
也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
这个曾经强大的国家,一度败落,如今再次冉冉升起。
远处的一切都笼罩在夕阳里,山峦边缘也镀上一层金黄和火红,唯独他们身边,背阴处,色调是沉郁的青蓝。
石虎毫不犹豫,翻身上马,摇旗呐喊:“全军听我号令!直取玉京!”
“直取玉京!”
“直取玉京!”
“直取玉京!”
第98章 帝死
行军打仗的艰难险阻很多,而前期最令人头痛的莫过于赶路,路途中不仅可能遭受敌军埋伏,且长期连续的疲惫也易引发伤病减员。
京城又离北漠数千里之远。
可有了一条通玉铁路,将士们可谓以逸待劳。
挥刀向京!
京城,含凉殿。
四周堆冰如山,一架水车将附近水渠里的水运送到殿顶,再从飞檐洒下去形成瀑流。
巨大的扇车靠水力驱动,送来阵阵凉风。
这般奢靡享受,可横山帝火气上头,非但没有驱消暑意,反而气得一连砸了好几套杯盏。
“废物!一群不成器的废物!朕养他们何用?都让那群刁民攻到皇城脚下来了!”
横山帝忽然发起火来,一把将床上的软枕和床边的熏炉扫落在地,双眼中满是血丝,“李有禄,明早你就去替朕拟旨……不!现在就去,将太子赐死!”
在这之前太子离被废仅有一步之遥,而他现在却突然跳过废太子的程序,要杀了太子。
李有禄心头清明,明白他为何要如此行事。
皇帝这是被兵临城下的巨大威胁要折磨疯了,如惊弓之鸟,看谁都觉得要害自己,他已经连着做了好几日噩梦,日日如此。
大权在握的时间太久,如今已经舍不得放手了。
李有禄自然不敢忤逆横山帝,闻言只应了一声是,拢着袖子拿来了圣旨铺到了他面前。
横山帝刚走到檀木书案前,忽然!寒光一闪!
他反应极快,迅速抽身躲开了,甚至还能狠厉的握着那把匕首的刀柄,反杀回去!
李有禄不可抑制的往后一个踉跄,面色苍白,缓缓低头。
新鲜的血液顺着匕首滑下,滴落在地。
横山帝面色狰狞,一字一顿道:“连你也想害朕?”
李有禄乃是打小伺候他长大的内侍总管,情分非比寻常。
就连他也会背叛朕!那在这个世上,朕还有可信之人吗?!
他没看到的是,自己身后一个小侍反应更快,正在迅速逼近。
他还未从被最亲近之人背叛中反应过来,又察觉胸口一凉,手上匕首蓦然脱力,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李有禄终于能捂住自己汩汩流血的小腹,往后跌去。
横山帝扭头一看,发现这个穿着内侍衣服的并不是自己眼熟的那几个小太监,而是一个异常陌生的男子,或者说是少年。
少年嗓音很轻:“自我谢家灭门那日起,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手刃你这个狗皇帝。”
横山帝脑子因失血过多而一片混沌,连思考的速度都变得缓慢,完全想不起他是谁。
谢家?哪个谢家?
死在他手上的亡魂太多,他早已记不清什么赵钱孙李。
忽而,大殿门口处传来一道脚步声,太子白衣飘袂,气定神闲地走进来。
横山帝瞪大眼睛,喉咙嚇嚇出声,几乎目眦欲裂。
他早已被自己迁出东宫,囚禁在了宫中最北边的幽蠡宫,这幽蠡宫与冷宫也差不了多少,破败荒芜,重兵把守,就是一个监牢!
可他竟然出来了?
没有朕的传召,他竟然出来了?他怎么出来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太子在谢以骞身旁站定,对他说:“我来吧。”
横山帝满嘴血腥,以几近报复的目光看着他,疯狂大笑:“朕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他以为自己没留后手吗?
他自出生起便被自己种下蛊虫,隔三差五便会发作,若无引药,他绝活不过而立之年!
太子置若罔闻,手心轻巧一用劲,匕首便全部没入,鲜血飙溅到他脸上,他的脸色却出奇的平静。
就是这种巨大的割裂感,使得他有几分可怖。
横山帝瞪着他,鲜红的血从嘴角溢了出来,断断续续道:“你的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太子轻飘飘的说:“您的皇位也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呐,您弑杀先帝,我不过是效仿您而已。”
他的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病态苍白,那双琥珀色眸子平常带给人的无害感,也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只轻飘飘一眼,压迫感便扑面而来。
太子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父皇,孩儿骨子里流的,终究是您的血。”
横山帝双目涣散,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从未正眼看过的儿子给杀死了。
可,天家无父子。
太子伸出手,轻轻一推,“父皇,你安心去吧。”
尸体倒在地上,发出闷沉的响。
他与谢以骞目光短暂交汇,很快又心领神会的错开。
太子就这么踩着横山帝的血一步步走出去,抬脚、落下,鞋底很快吸饱血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黏稠的粘连声,在身后留下一串血脚印。
“陛下龙驭宾天——”
这句说完,他又提高声音:“陛下——龙驭宾天——”
殿外的内侍和宫婢全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管真情假意,阖宫皆响起哀哀戚戚的哭声。
宫中的丧钟骤然响起,一下又一下,穿透了灼热夏风,传遍玉京每个角落
有史记载,承庆十九年七月廿二,护龙卫首领密谋逼宫造反,亲宦以身挡刀,然太子与折冲将军谢以骞领兵救驾来迟,横山帝终崩逝于含凉殿,年四十三岁。
第99章 黑暗之后的黎明
横山帝的葬礼办得不甚隆重,停柩未满七日就出殡下葬。
铺天盖地的缟素刺入每一个人的眼帘,漫天纸钱打着卷儿翻飞,浓重的烧纸、香烛味灌满京城。
太子往日的病弱形象也在短短数日内被迅速扭转,他的雷厉风行、铁血手腕让一众朝臣无不惊愕。
一干打着为横山帝匡扶社稷旗号的逆贼也先后被诛杀,时隔十九年,大昭朝堂再起波澜,以太子为首,对反对派展开清洗,京城内外的土壤都被血浸透了。
宫中权力更迭,属于横山帝的时代正式落下帷幕。
新君改年号为承祚,自此,徽元帝的时代正式到来。
种子在破土之前会迎来无比漫长的黑暗,但总有些种子会默默地积蓄雨水、吸收养分,待到阳光普照那一日,生根、发芽、破土、蔓延,遮天蔽日。
他们推翻某些陈旧的东西,由下而上,让这个王朝焕发生机,迎来新生。
…
李有禄昏迷了好几日,所幸在太医的极力救治下,还是熬过来这一遭,把这条命从阎罗殿给捡了回来,只是小腹绞痛的毛病还老是再犯。
他很庆幸,新君仁和,没有发生他想象中那种卸磨杀驴的事,还赐了他一个两进两出的小院子,准许他在宫外颐养天年。
宫女到了年岁还可以出宫和家人团聚,可要在宫中一辈子的太监,如何能出宫养老呢?
他本以为自己要在宫中老死了,这道旨意下来的时候,他怔忡许久,泪盈于眶。
出宫那日,他特来面见新帝,隆谢君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