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为主子效忠……’
  ‘为主子效忠!’
  丙戌没有再逼问,只是隔着牢门久久凝视着‘阿大’,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一般,突然咧嘴一笑。
  幽幽如鬼火般的烛光打在他脸上,晦暗不明,映得那笑容有几分诡异。
  不知为何,‘阿大’突然寒毛倒竖,一股空前的不适感袭来。
  不!
  不对!
  然而不等他反应,就见丙戌竟转过身,决绝地、献祭般地朝着身后的墙壁撞去!
  “砰!”
  一声闷响,血花四溅,石墙上炸开一朵殷红似血的红花,如一团烂泥般软软滑了下去。
  他对面牢房的‘阿大’见到这一幕,紧紧攥住牢房的铁门,呼吸骤停,寒意彻骨。
  门口的书令员和狱卒听见这一声巨响,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连忙跑进来看情况。
  然后他们就见头上破了个硕大血窟窿的丙戌提起最后一口气,声嘶力竭:
  “陛下!陛下您为何如此!”
  “陛下!”
  说完,脖子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狱卒们大惊,谁都不知道为何只是一转眼的时间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慌忙掏出腰间配有的钥匙,哆嗦着手开门跑进去查看。
  进去的狱卒往丙戌鼻子底下探了探,又按了按他的脉搏,旋即沉默地摇了摇头。
  “大人,已经不行了……”
  脑袋多硬啊,都撞塌下去半边,死得透透的了。
  而所有人都听见了死者最后一句话,“陛下您为何如此。”
  这一句话就是在明晃晃的控诉陛下——卸磨杀驴!
  书令史面色凝重,这句话是暗指……他是陛下的人?
  是陛下做的么?
  毕竟,只有死人不会说话。
  第123章 小白花
  皇帝要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可徽元帝听说了牢房中所发生的事后,还是忍不住想破口大骂。
  扯他*的蛋!
  污蔑朕?你有几个九族啊敢污蔑朕?
  九宿生怕他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连忙在旁宽慰:“贼人已经气绝身亡了。”
  死得可惨烈了,不过他临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都要污蔑陛下,可见对他们的主子是真的忠心耿耿。
  据那边所报,黑袍人在听到铃铛声后整个人就变得不太对劲,书令员刚派人去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谁发出的声音……然而还没探出个一二三四来,他就撞墙自尽了。
  且那个黑袍人一撞墙,铃铛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刑部怀疑是那个黑袍人的同伙做的,铃铛声可能是他们约定好的一种暗号,也可能有迷惑心智的作用。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他倒是一了百了了,只留下一个半烂不烂的摊子。
  徽元帝又想起了什么,皱眉道:“之前不是还抓到了一个吗?好好看守,别让他死了。”
  没准最后还要靠他引出个大家伙来。
  九宿躬身应是。
  徽元帝目光划过龙案上的奏折,本来要舒展平复开来的眉头皱得更深。
  朝中大臣最近联合起来,请求徽元帝出城祭天求雨。
  许多上了年纪的官员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上天还不降雨呢?横山帝不是已经死了吗?神罚也该到此为止了吧?
  横山帝既已身死,那为什么我大昭的干旱还不结束?
  是不是诚心还不够打动上苍?老天爷还没有看到我们大昭的诚意?
  于是,他们想出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好点子,那就是让徽元帝浩浩荡荡的带着文武百官,亲自出城去求雨。
  很多老百姓信神仙,信玄学,也有不少老学究信,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哪怕为了安稳民心,皇帝也不得不带头糊弄一下。
  但——徽元帝不信这个。
  若求老天爷有用,何必年年耗费巨额军资打仗?何必死那么多边关将士和百姓?又何必兴邦立法,理政治国?
  那要皇帝每天累死累活的干什么?每天躺在祭台上拜老天爷不就完了吗!
  见徽元帝皱眉,九宿立马麻溜的上前将那些折子统统扫落到筐子里,故作惊讶道:“哎呀,怎么都落灰了,奴才让人拾掇干净再呈给陛下。”
  徽元帝的眉头这才堪堪舒展一点。
  朝中大臣见奏折没下来,彼此都心知肚明,知道这是陛下将这事按下暂且不提的意思。
  知道这条路行不通后,他们又换了个条路走。
  次日早朝,众位大臣开始拐弯抹角地说起有间奶茶店来。
  但他们也不敢说有间奶茶店不好,只敢稍微逮着褚芙的女子身份说事。
  褚芙如今的声望太高,连皇室都要避让其光芒,不敢与她争锋,若将来她突发奇想振臂一呼,欲要称帝,那又该如何?
  她名声高成这样,您不会觉得威胁吗?不会觉得有危机感吗?
  您才是皇帝啊!民间百姓爱戴的只能是您!您怎么能允许自己被一个女子踩到脚下呢!
  几位大臣先后慷慨激昂的发完言,徽元帝不语。
  朝臣们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觉得陛下可能是在思考他们所发之言,可徽元帝沉默的时间越是久,朝臣们心里越是惴惴不安。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在台下对了一会儿眉目官司,刚要派个代表去请罪,就见徽元帝倏而站了起来。
  所有人心里一惊,立马哗啦啦跪下,高呼道:“陛下息怒!臣等惶恐!”
  徽元帝一步步走下去,嗓音平淡无澜:“你们自然该惶恐。”
  之前干涸的时候,一个个仙人长、仙人短的,现在水将将够喝了,又换了一副嘴脸,齐齐跳出来一口一个女子。
  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
  “仙人是女子,女娲是女子,嫘祖是女子,就连尔等,也是生自女子罗裙之下。”
  难道你们不是女子承受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所生?
  是,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你们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一众官员脸色青青白白,又是难堪又是嘴里发苦。
  他们本来想以此为开场,接下来顺理成章的说出让陛下立褚掌柜为后的话。
  这样一来,陛下在民间的声望愈加稳固,且褚掌柜为神仙,一定能为大昭生下一个健壮的继承人。
  他们一个个算盘打的叮当响,可谁都没料到,出师未捷身先死,事情卡这儿了。
  徽元帝明显不悦,他们也不敢接着往下说了。
  徽元帝懒得再跟他们这些老古板讲,直接勒令退朝。
  新皇登基一般都会大赦天下,另开恩科。
  徽元帝打算将开恩科的事提上日程,科举多好啊,不仅能为朝廷广纳贤才,还能让朝堂涌进一股新鲜的血液。
  大部分人拼命读书是为了什么?报效朝廷?光耀门楣?为天下黎明百姓谋福祉?
  放屁!就是为了做官!
  但凡参加科举的,哪怕嘴上说得再怎么好听,再怎么淡泊名利、公正无私、超脱世外,可若真的剖开他胸膛掏出心来看一看,上面都明晃晃刻着两个大字:
  做官!
  就连诗人作诗,都只有少数是因为想家、友人、或看到美景,绝大部分人为何作诗?
  他们写诗都是因为:我特么怎么又被贬了!
  没有不想当官的!
  除此之外,徽元帝还亲自修书一封给了褚掌柜。
  泼脏水也要泼得有水平些,我又不是没嘴!
  褚芙收到信后,这才知道那个黑袍人自杀,线索又断了。
  同时——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无晦羽睫轻颤,神情茫然惶措,分外惹人怜惜。
  他复又低下头,嗓音清润的轻声道:“我最近能感受到那种微妙的变化和……疏离,其实是我不对,我一开始挟恩图报,让大家都为难了。”
  他这一招以退为进,一下就把店里众人给整不会了,大家都无措的看向褚芙。
  掌柜的,这咋整啊?
  不会咱真冤枉好人了吧?
  人家把小山竹救回来,也住了这么久,平时安安静静的,一点乱都没添,不能因为总没有证据的事而怀疑人家,总得透个底吧?
  连好多人临死前都会喊句「让我做个明白鬼」呢。
  褚芙见瞒不下去了,干脆坦诚:“你也感觉到了。”
  她总不能直接问你是不是在装瞎?你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人家又不是傻的,肯定会否认啊!
  “这样吧,你先去粵城住一段时间,我给你出住客栈的银子,也会为你再寻医师好好诊治。”
  言下之意:我们确实欠你的,这个我们不否认,但你不能再待这儿了。
  大家都以为无晦可能不会答应,谁料他毫不犹豫就点头了,语气甚至有些歉疚:“这一段时间给大家添麻烦了。”
  店里众人被这一句话给整得更加坐立难安了。
  真的好像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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