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华清月指尖倏地攥紧,垂眸敛去所有情绪,冰冷的话从喉咙中硬挤出,“至于殿帅说教你什么,清月资质浅薄,恕清月不能为力。”
  “若殿帅真想做什么,便做吧,你高高在上,稍微使力便能掌控世间万物,想要一个人死最是容易不过,从前也是我太看得起自己了,以为讨好,便终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刻。”
  “我的命,还有他们的命,想要都尽管拿去吧。”
  虽然陆焱知道这结果会是如何,可从她嘴里亲口说出,还是觉得刺痛,“他们,我从来就没动过。”
  “那是因为不动比动了更有价值。”
  “所以,他们的命,你那般看重,如今也不顾忌了吗?”
  华清月毫不犹豫地回应,“对,我累了,不想再做所谓的抗争。”
  闻言,陆焱的眼眸深处渐渐泛起暗沉。
  周遭气息瞬间变化,逼仄得近乎死寂。
  他额间青筋绷起,捂住胸口轻咳几声,“华清月,你非得如此吗?”
  华清月喉咙干涩,“我去喊章院首来。”
  说完,她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瞧着那抹纤细的背影,床榻之上的人眉头紧蹙,浑身散发出一种冷冽的气息,又恢复令人不敢轻易靠近的模样。
  只是在床榻之上,他双手紧紧握成拳,崭新的里衣早已绯红一片。
  不一会,章绪进来检查伤口,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伤口全都绷开了,你要是这般不爱惜自己,我可真不管了。”
  说着,又摸了下他的额头,最后才松了一口气,“好在热退了,暂时死不了。”
  陆焱视线盯着紧闭的大门,“她脖子上有伤,拿点金疮药。”
  章绪一看他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好,你也不用看了,我让她先去休息会,昨晚人家守了你一晚上,都未曾合眼,想来你在她心目中也不是那般惹人厌恶,多努把力,以后会好的。”
  这话他本来也是不想说的,可听着他梦中说的那些话,终究是觉得心疼,知道他也不会听进去,更没有抱多大希望,平静地给他处理伤口。
  陆焱回眸,又落在章绪身上。
  “你说,我是不是真做错了。”
  正在换纱布的人手一抖,垂眸不可置信地盯着说话之人。
  可谁知,话音刚落,他就已经无奈出声,“她不愿意。”
  章绪闻言,整个人愣了半瞬,很难想象这种颓废的话会是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身上看见过的。
  “喂,你熟读那么多兵书,什么苦肉计,美男计,...........,都用起来啊,那么多敌军,你尚且能面不改色,别说一个女人就把你难住了。”
  他一口气,喝完章绪递过来的药,抿嘴道,“没用的。”
  章绪看不下去,正欲开口,就听见飞九的声音,“主子,老夫人和郡主在外面?”
  “请她们进来。”
  章绪到嘴的话又吞了下去,叮嘱道:“这几日躺在床上别乱动,后续事件圣上已经派了人专门处理,要是再像之前那般劳心劳神休息不好导致伤口恶化,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为你家老人家多想想,她们是关心你的。”
  不多时。
  陆家祖母和宁绥也进来了,章绪给两人行礼后,提着药箱走了出去。
  屋内,就只留下祖孙三代人。
  两人从进门便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脸上都各自写满心疼与担忧。
  宁绥更是冲着过去,握住他的手,心疼道:“疼吗?”
  她深呼吸压下眼底的酸楚,尽量不在自家儿子面前表现出妇人的哭哭啼啼,他一向不喜。
  陆焱摇了摇头,“母亲,儿子不疼。”
  第186章 上次我给你喂药,都是用嘴的...........。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会不疼。”原本还是无声落泪的宁绥突然哭出了声:
  “都怪母亲没用,为了得到你父亲的心才同意他们将你带走,好以此让他觉得愧疚,也能多在我们身上花心思,让你那么小就担起匡扶天下的职责,你看看你全身上下都没一块好的皮肤,母亲错了,都是母亲错了。”
  宁绥这些日子想了很多,她口口声声说爱这个儿子,可又为他做了什么,他许多苦难都是来源于自己。
  若不是她一意孤行,与她儿子的关系绝不会到这般生疏,想想自己何其失败,上拢不住夫君的心,下没照顾好她唯一的儿子。
  “母亲,我没事,都是小伤。”
  “不碍事。”
  这话,宁绥只觉得心中刺痛得厉害,拭了拭泪珠,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儿子愉悦点,想来想去她开口,“上次你托我的事情,交给母亲来办,我们大房娶亲,自然要是风光无限,母亲会办好的。”
  “母亲。”
  “母亲也想清楚了,只要是我儿子想娶的女人,母亲都支持,只要你好好的。”
  “多谢母亲。”
  陆老夫人没向宁绥那般拧着帕子哭泣,她视线盯着陆焱,眼中疼惜神色溢于言表,“焱哥儿,你受苦了。”
  话里话外,掺杂着愧疚,若不是她的几个儿子不堪大用,才不得不将孙子辈的陆焱推出来,让他小小年纪就扛起家族的兴衰荣光,承受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担。
  也让大房没了天伦之乐。
  “祖母,母亲,这次是我思考不周,才让你们受委屈了,以后不会了。”
  “哪里的话,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边关战乱已经平定,耶律王亲手写下的降书不日便会呈上。”
  陆老夫人想起什么,叹了一口气,“二房他们一家都安抚了,三房.........,”陆老夫人没多说,“你只管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件事情交给祖母来处理,陆家也时候该好好清理门户了。”
  ..........。
  两人又同陆焱说了一会话,才从卧房中出来,宁绥站在门口迟疑地开口,“母亲,你先回去吧,我想在此照顾焱儿,之前他在边关受了伤太远我够不到,如今他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我不放心。”
  章绪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上前行礼,后,“郡主还是先回吧。”
  宁绥沉声,“什么意思?”
  章绪给内院使了一个眼色,“华姑娘在呢。”
  “若是你真的想让他好,就给他留点空间,若是这件事情能妥善解决,郡主所担心之事也能迎刃而解。”
  陆老夫人也看了眼院内,“哦,清月也在。”
  “可她哪里懂照顾人,她..........。”
  陆老夫人打断她的话,“阿绥,先走吧,你不是说他喜欢便好吗?多给年轻人点空间,咱们回去先把家里料理干净,后面就都是好日子。”
  天色渐暗,华清月站在窗子旁,没人看守院子,也没人喊她离开。
  直到章绪匆匆端了一碗药进来。
  “夫人。”
  “你醒了。”
  “怎么在此处站着啊,夜深露重,要是感染了风寒他又该担心了。”
  他边说,边从袖子里拿了一瓶药出来,“子砚让我给你的。”
  华清月接过,颔首谢礼,“章院首,他的伤,如何了?”
  章绪听后,面色露出几分凝重:“老实说,不怎么好,伤口深可见骨,其中几处已然发了炎,要说昨晚他若是救治得当,也不至于.........。”
  华清月抿嘴,脑中画面是他昨日将自己护在身后的画面,终是没忍住问道,“有什么需要清月做的,尽管开口。”
  几乎是同一时间,章绪将手上黑乎乎的药端了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有劳夫人。”
  华清月:“...........。”
  她伸手接过,刚转身就听见章绪说,“清扬在我府上,你不用担心,子砚亲自送他来的,不日便会去学堂。”
  华清月顿了半瞬,抬脚进了屋。
  昏暗灯光下,陆焱缩在床榻上,低喃不知道在说什么。
  华清月将药放案桌上,也不知他梦见什么了,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珠。
  她没走近,想等他醒来再喝药。
  “不,不,不是这样的。”
  华清月听到这句低喃,缓缓上前:“你说什么?哪里不舒服。”
  她凑近想听听他再说什么,刚一凑近,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甚至还沙哑地回复着她的话,“这里不舒服。”
  她说着,就已经将华清月的手紧紧捏住,伸向胸口,“我这里疼。”
  华清月:“.........。”
  视线不经意扫过他微敞的衣服,摸着的地方是他上半身仅剩没受伤的心口。
  “我说伤口。”
  陆焱自顾说着,“我刚梦到你不在,我怎么也找不到,这里就疼。”
  “不过你来了,就不疼了。”
  华清月使力将手抽出来,要不是亲眼看到,怎么也不信这话是从陆焱口中说出来的,“章院首给的药,起来喝了吧,喝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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