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从遇上鸳鸯开始就被一直毕恭毕敬对待的白榆立刻就察觉到了这人的态度不一般,虽不至于是以同等的口气说话,可语调里是听不出多少对她的尊敬之意。
这“二当家的”接着便眼神在她身上转过,表情微妙道:“你……怎么还是这副打扮?”
……
……?!
他不说白榆还真想不起来,这一路上所有人都对她态度无异,以至于她根本就忘记了当初是谁扒下了那个男人的衣服又套在身上,现在显得不伦不类的。而且……
白榆下意识想摸一下自己的脸,然而“二当家”在前,她生生忍住了这个动作。
现在的面容虽说是长得不错,可她从一开始就有种少了点什么似的感觉,加之,她总觉得这和老鼠精素有的艳名不甚相配。也就是说,老鼠精在外出时并未以自己的真正面貌示人?
大概是用了什么法术吧,问题是白榆不知道怎么解除这层法术。
“你来这是干什么的?”
因为根本无从解释,白榆也没理会这个问题,她时刻提醒着自己现在的身份,想象着如果是老鼠精本人会做出何等的反应,勉强反问道。
“二当家”闻言瞥了一眼被她砸坏的右扶手,看着他的表情,白榆发现这里的人都有一种强大的想象力,能把她本来没想多少而做出的行为生生脑补出另外一种意义。这样也不是不好……至少为白榆省下了一点力气,结果是好的,但是这样总会让人感觉微妙。
他到底还是一五一十地把他知道的情况报告给了白榆,内容无非是昨天半夜忽然遭袭、他带着手下们击退了那些不知是来抢地盘还是来寻仇的妖怪,一个活口也没有留,相反的是他们这边根本就无“妖”伤亡,唯一的损失就是房舍方面,所以他差鸳鸯他们前去将她请回来,希望在这期间能够稳操大局。
他既然说,白榆也就听了一耳朵。听是听了,其中有多少地方可以相信就是另一回事了,鸳鸯提前的警告、他那与旁人不同的口吻,都是白榆产生怀疑的原因,不过她直觉这“二当家”跟她汇报的是实情,至于隐瞒了多少就不一定了。
“他们是从哪里进来的?”
“洞中出入口只有一个,也自然是从那里闯入。”
“既然如此,”白榆从椅子上站起,绕过方案,从他的身边走过,不知道为什么闻到了一股甜甜的味道,“为何毁坏的只有里面的房屋,首当其冲的门楼和周边的花草树木都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呢?”
“二当家”神色不变:“他们起先是秘密潜入的,当晚负责警戒的家伙打了瞌睡,我已经责罚过了。”
白榆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对方还没说话,她自己倒有点虚了,硬撑着侧身对着“二当家”,故弄玄虚道:“我想说什么,我想你都知道,该点的我就只说到这里,你自己想想吧。”
对方闻言便沉默下来,白榆想了想,觉得再多说也无益,径直往门口走去。她刚一只脚跨过门槛,忽听身后有人开了口。
“夫人。”
她差点身子晃了一下,不知道为何,被这人这么叫她总觉得有点恶寒。
由于刚才的打滑,她自然而然地扶了一下门框,白榆紧接着便愣在了那儿,连“二当家”接下来的话都浑浑噩噩听了去又似没听见。
“欢迎回来。”
第5章
一进房,白榆就反手死死把门关了起来,顺便扣上了门闩,接着也不管旁的什么,直接靠着门滑坐在了地上。
这儿可绝对是不会有人闯进来了。
她缓了口气,伸手往后颈上摸了摸,那里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她毕竟不是真正的金鼻白毛老鼠精,对峙时的佯装意味深长实则心虚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对方看出。以及,她刚刚才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纵使老鼠精法力高强力量超群,她不会用那又有什么用?
……嗯,虽然现在也不能算完全不会。
白榆无意识地在眼前摊开了右手,片刻之后,她忽然反手撑在地上站起身,将目光投向了正对着门挂在墙上的兵刃。从那高度来看,这是老鼠精自己挂上去的,更何况也没人敢出入这里,她伸手取下那两把长剑,不由暗自乍舌,一方面是惊讶于双剑的分量,一方面也是对能够轻易挥舞起这两把剑的“自己”的讶异。
她方才扶住门框的时候,就像是触动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又像那时在大街上一样得到了一些记忆的片段,尽管极为有限,但对处理眼下的状况不得不说是有所裨益——起码她了解到了一点这里的大致人际关系,对吧?
当然也不仅限于此,她回忆起了这里的地形,正因如此才能不依靠别人帮忙地回到了老鼠精的卧房里,以及,变幻容貌的法术也不是不能解开了。
实话说,白榆对这样断断续续才从原主那儿得到记忆的情况还蛮头疼的,这让她觉得自己有点依仗的同时又束手束脚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仔细想想,一股脑儿地拿到记忆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她自己只是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大学生,人家老鼠精可是活过了几百年的老妖……两相对比之下,她到时能不能保持自我还是未定的吧,不过和现在相比,只是一下子被吞没还是一点点被侵蚀的区别罢了。
她将双剑平放在了桌子上,用手指轻轻触摸着冰凉的剑锋,白榆毫不怀疑这锋利程度会吹毛立断,她也一点都不想知道这剑到底取过多少性命,又饮过多少鲜血。
只是……那都是迟早要面对的事情罢了。
白榆伸了个懒腰,这还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接连发生的事简直让她身心俱疲,但首先还有要做的事情,她打开了衣橱,在里面挑了两件入眼的将身上那男装换了下来。她迟疑片刻,觉得现在也还不适合叫手下们过来,干脆就胡乱将衣服和靴子塞进了床下。
然后,她坐在桌前对着镜子,一边心中默念,一边闭着眼睛,单手自上而下地缓缓从脸前划过。
“……!”
再次睁开眼时,白榆被镜中的人脸吓了一大跳。
接连着换了两张脸的感觉实在是微妙,特别是现在这一张——她不自觉地就想起了《诗经》里的几句诗,“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这也着实不能算是她自夸,毕竟这脸原本是不属于她的,只是如今……
白榆不太敢相信地用食指戳了戳脸蛋,看见镜中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白榆自然也不例外,她确实暗暗为了自己如今的外表而欣喜,可与此同时,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她更想换回自己原先那副模样。
……罢了。
她自桌前站起身,想着稍微歇息一会儿便靠在床上,白榆本来以为这么凶险的处境会让自己没法怎么彻底放松下来,哪知道身子才刚刚挨到柔软的被褥,巨大精神压力所带来的疲惫就铺天盖地的压住了她的眼皮。白榆越发觉得眼睛沉重得睁不开,干脆稍微蜷了蜷身体,想着睡就睡一会儿好了。
意识还真就这么沉了下去,可惜只维持了可能连短短几分钟都不到的时间,一声刺耳的鸣叫就忽然在不远处响了起来,惹得白榆一个激灵。
……谁啊?!
饶是白榆没有起床气、这短暂的休憩大概也不能算是睡眠,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神经重新紧绷所带来的愤怒也让她差点有了要失去理智的趋势。她重重地做了两个深呼吸,蓦地忆起这里又是单独成的院落,再想想那响起的是乌鸦的叫声,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拉开窗户后,她果然看见了一个停在枝头上的黑色身影。
虽然还在比丘国的时候还没有看得分明,不过现在白榆知道了,这就是同一只鸟。
“谁给你胆子上这儿来的?”她板起脸来,从旁边的桌上掂起一个胭脂盒,作势要打,“还敢扰了别人的清梦?”
“哎、哎哎,夫人,咱们有话好好说。”
一见她这副态势,那乌鸦也急了眼,开口便说起了人话,语气中甚至夹带了谄媚的笑意:“您可别像那小丫头一样动辄就动手啊!”
这话一出口,它便自知失言,又怕多说多错,只好“嘿嘿”地笑,这笑声和模样搭配起来古怪得有点渗人。
要是原身老鼠精,这时候恐怕不会轻易地就放过它了。
可惜白榆不是。
她将胭脂盒往桌上一撇,也不搭理它,等着它自己从实招来。
打从最开始见到的几人,她一一都从复又获得的部分记忆里得知了他们的身份。
无底洞虽是以她为王,底下的妖怪却五花八门,从何处投奔而来的都有,老鼠精也都一并将它们都纳入了麾下。
鸳鸯的地位的确是与老鼠精较为亲近的,其实本是鸯成了精,只是老鼠精觉得顺口便喊她“鸳鸯”,她自己倒也是欢天喜地地应了。这姑娘心机不是没有,却算不得多深,更不会将其用在老鼠精的身上,正因如此,原主对她挺有所信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