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林清岁尽管不太情愿,思绪还是不自觉被拉回五年前的那个夏天。
学姐们怂恿着她:“去啊!去要个联系方式,交个朋友。人学姐这么厉害,赶紧去问问能不能来我们社团当顾问!哎呀至少问问学姐叫什么啊!”
她看着那个背影和教授一并越走越远,却迟迟下不了决心:“哎呀,算了吧。还不知道她和组委会有没有关系,不想让人家觉得我们攀关系,不怀好意。”
“你想得也太多了吧……”
“说别人想得多,你怎么不去?我觉得清岁说得有道理。谁是她朋友啊?人教授才是她朋友呢!咱们是个啥啊敢跟人家大神说交个朋友?”
如果是那时,江晚云回头对她说出这番话,大概能让她们几个开心一整年吧。
可惜,不复少年时了。
江晚云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陈旧的钥匙:“这个,是樊老书房的钥匙。按理,里头又很多原件,只能传给同门的学生。不过,你可以进去翻阅,只要不带出来就行。我说过不能让你白来一趟,可我不能收你做学生,你也不需要我给你推荐信,这个房间里,不仅有樊老所有的学术遗产,也有我这些年所有的研究笔记,和没有发表的论文。清岁,不要浪费你天赋,去做你该做的事。”
林清岁眉眼沉静,早就意识到江晚云铺垫那么多的理由,不过是为了在这个紧要关头赶她走,好让她成为危险斗争中的局外人。
她知道护她,她又怎么能反过来伤她。
她以仅存的理智放下了汤药,对觊觎许久的钥匙视而不见:
“我们,不是朋友。”
江晚云双眸一惊,浮现些讶异的神情。
林清岁站了起来:“我对你做的一切,都只是出于对工作尽责,所以,你不要对我期望太多。工作关系里不要生出其他情份,萧总提醒过的。”
江晚云抬头看她,半晌说不出话来,而后苍白一笑低了低头:“是……抱歉,是我一时失态,说了些超过的话。”
林清岁暗暗攥着手,指尖深深嵌进手心,心口像被迎风吹来的玻璃碎片刺中一样疼,可那风又柔柔的,看似毫无攻击性,让她自能自责。
“药不烫了,喝完安心休息。”
说完,出了门。
江晚云暗暗叹息一声,转眸看向窗口的静待雨停花瓣,和窗外不解风情愈发庞大的雨,只觉得景色凄凉。
*
雨过夜深,风卷云舒。
时隔多日,林清岁又一次推开阳台的门,小桌上的玻璃烟灰缸透亮如初,干净得一尘不染,她的口袋里也没有烟草了。
她看着远处,想着来时的路。
她原本,只是单纯的想一探究竟,如果“花辞镜”真的是一场以苦难为噱头的戏码,她绝不能看着怀安那么多女学生蒙在鼓里,吃着用奶奶的血做成的人血馒头,还供奉做馒头的人为神。
她本不信传承发放馒头的人会不知道内幕,可江晚云就无辜的站在那里,一次次摧毁着她的执着。在追问下去,她到也希望那些关于樊青松和奶奶的传闻只是一场误会,可若是真的,面对早就把发馒头行善事当作信仰的江晚云,又要如何指责她,那馒头里是逝者的血。
或许唯一还能留有余地的方式,就是如有一天她持刀刺破樊青松虚假的面孔,也绝不能让江晚云在毫无所知的情况下,就成为了给她递刀的人。
她是怀有目的而来的,但也不能做不择手段利用江晚云善良的小人。
旁侧的甘棠花瓣随风飘来,无意落在她心头,她低眸,接捧在手心。
窗户大概是打开了。
她,还没睡吗?
林清岁又忍不住朝那头观望去。
落花完美无瑕,又时时带着破碎易逝的美感。连哀愁和伤痛,都是动人心魄的。
她低头,想着自己哄骗江晚云的那一套说词。果然这世界没有神灵吧,那么高洁美好的甘棠,怎么会愿意落在她心怀。她妄自菲薄,只觉得自己会糟蹋了落花。
索性手心一抬,把它还给了风。
第36章 房子“够准时啊,萧总监。”……
第二天又傍晚,吴秋菊按常在厨房准备第二天早餐要用的黄豆。见林清岁时不时来晃悠,心事重重的样子,没忍住多嘴问了句:
“怎么了?不到房间里去陪着江老师,老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林清岁看了眼二楼紧闭*的房门,心不在焉地回答:“没事,就是看看需不需要我帮忙。”
“哎呦,厨房里头的活,你们这些大学生哪里会做?”吴秋菊察觉到林清岁的异样,笑了笑:“饭点时候不下楼,这会儿又来厨房,我看你这今天一整天魂不守舍的,有心事?和江老师闹不愉快了?是为工作上的事?唉,你也别放在心上,江老师啊,一让她闲下来,情绪就不好……”
林清岁回过头来,沉吟片刻,看了眼泡在水里的黄豆:“为什么要泡水里?”
吴秋菊又应她:“泡软了明天好打磨。我刚说江老师啊……”
林清岁又打断:“打磨成什么?用什么打磨?”
吴秋菊诧异着看她,也笑她:“当然是用豆浆机打成豆浆啊,你这孩子。”
林清岁点点头,又看了眼二楼。
吴秋菊‘嘶’了一声:“诶我刚想说什么来着?你老打断我,”抓了抓水里的豆子,又想起别的事:
“说起来,江老师最爱喝冰豆浆,尤其是夏天,刚打磨好的豆浆都是温热的,她不爱喝,都是打磨好放冰箱里冷藏两小时再喝……
唉,不过我都是给她做温热的,毕竟她身子骨弱,喝凉的伤身体。不过你可别看她嘴上什么都不说,小嘴儿可挑着呢。说牛奶放凉了有腥味,豆浆得喝冰的才甜。茶呢,要是滚烫的才好!”
吴秋菊摇摇头,又继而说:
“这些也都是萧总说的,说家里头老人在的时候,上头两代都宠着她,饭菜都是一大家子人就着她一个的口味,水果都要切小块了喂嘴里。交待我说,从前家里没让她受过委屈,现在,也不能委屈了她。你说也奇怪,我们那时候都说‘棍棒底下才出孝子’,这么惯着,居然能教养出江老师这样好性子的女儿。”
林清岁颔首无言,心想着可能爱才是最好的教养吧。所以她才能这样与人为善,相信所有人都是好人。
想起自己白天那些决绝的话,总有些愧疚——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她会多想吗?会因此感到难过吗?那些话哪里失态无礼了,不过是自己心里不坦荡。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把话说得再清楚一点。
而后长呼了一口气,还是决定上楼看看:“我去看看她。”
吴秋菊挥挥手,继续忙活去了。
林清岁小心迈着步子上了楼,悄声推开一点门缝,看了眼她。
可屋子里的光已经暗了,人也已经躺下了,像是睡了,她无奈低敛目光,又把门轻轻合上。
算了,改天吧。
*
一年一届的清欢电影节颁奖典礼,台上聚光灯耀眼,台下闪光灯聚焦,从眼周的闪粉,到裙边的亮片,凡是能进场的,无有暗淡的。像是个小小的礼堂包罗了整个宇宙的星辉,聚集在此,等颁奖礼结束,大门打开,星辉便倾泻而出,散落满地。
“哎!周语墨出来了!快去那边!”
“快快快!”
萧岚指挥着商务车在最偏僻的出口等待,让助理一路带着周语墨上车,冲出重围,杀了记者们个措手不及。
“哎呀……终于结束了,”周语墨拆了头上厚重的假发片,揉了揉太阳穴:“你说这种活动来参加做什么?反正都知道奖项是内定好的,还要坐在台下表演惊讶,祝贺,强忍遗憾,来年再接再厉……假不假啊?”
萧岚不敢松懈手机里的信息,衔接着另一个会场其他艺人的消息,随口问了句:“那你有做好表情管理吗?”
“当然!”周语墨两眼一瞥:“我可不想那些记者又拿表情做文章。哎?去年,写我什么:‘对颁奖结果翻出轻蔑的白眼’。我那明明是眼睫毛进眼睛了。真是开局一张图,文字全靠编,我真服了。”
萧岚冷笑一声:“晚上回哪?车之后不用了,能送你一趟。”
周语墨顿了顿,往座椅上一靠:“去迎风路。”
萧岚目光一抬,从车镜里看她一眼:“家庭聚餐?”
周语墨冷声回答:“嗯。”
萧岚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虽然如今清欢剧院两个大女主当台,常常传出不合的传闻,但其实周语墨能来到清欢,还是最初江晚云去地方戏剧学校交流时,捞起来的深海遗珠。
“萧岚,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看看她。她非常有潜力,那张脸简直就是为大荧幕打造的。你现在很需要一个主打演艺市场的主心骨艺人,我不行,但她一定可以。”
看江晚云讲得信誓旦旦,当时正颓靡在被公司边缘化的她,也抱着试试又不亏的心态,约见了周语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