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可是清岁……
说好了要等你回来。
“江老师,有人送来一份包裹,说是要您亲自查收。”
江晚云心头一紧,赶忙起身下楼:“是哪里寄来的?”
“总相宜旗袍坊。”
江晚云接过来签字,又问:“寄件人是谁?”
“旗袍坊的老板娘,柳如烟。”
“是吗……”江晚云眉眼间的喜色落了几分,礼貌应答:“谢谢了。”
盒子揭开,吴秋菊禁不住眼睛一亮,凑上前去欣赏:
“是谁送的?哟!这料子看着不便宜啊!只是……这里是不是少了点东西。”
她常常帮江晚云打理各种时节穿的旗袍,样式她都见过,这样的旗袍,又有这样的扣,按理,上头该镶点东西。
少了流苏。
江晚云早就察觉到这一点:“应该是忘了。”
“是柳老板的话,不应该啊……”吴秋菊拿起来看了又看:“谁这么粗心大意,怎么送来的还是夏天穿的?”
江晚云豁然明白,那天在浴室里无意听到的对话,字字清晰地激打着她的记忆。
原来,是在为她挑生日礼物吗?
是啊,今天是她的生日,家里头却冷清得一通电话都没有。在人人都着急避讳的时刻,这鲜红的礼盒,却大张旗鼓地闯进了她的视野,明目张胆地说着:“生日快乐”。
除了林清岁,还有谁敢这么做。
“流苏的话,咱们旧旗袍留了很多。我帮您找一支来配上?”
江晚云淡淡一笑:
“不用了,缺着吧。”
本来家里也缺着。
忽然,门铃又响起。
一颗心又扑通扑通跳起,几乎以一种那柔弱身子承不住的猛烈,促使她只怔怔看着门,挪不动半步。
吴秋菊笑了笑,上前去:
“可能是清岁回来了?我去开门。”
第67章 屏风最后护她一次了。
“萧……萧总?”
江晚云没见到来的人是谁,听到吴秋菊这一声,脸上期盼已经落空大半了。
吴秋菊讶异:“您怎么来了?”
萧岚觉出些不同,狐疑道:“你以为是谁?”
吴秋菊尴尬笑了笑,颔首示意请她进屋,拿了那双专属于她的拖鞋出来。
萧岚进屋便直击重点:“你说等到今天,人就会回来,”
说着,往茶几上放了份解约合同,直问江晚云:
“回来了吗?”
江晚云沉默地低了低头。
萧岚在沙发中间的位置坐下,见那盒显然是生日礼物的东西摆放着,眉头不由得蹙了蹙。
江晚云眼神示意一下,吴秋菊便连忙去收了起来。
萧岚也只好沉沉压下一口烦闷,继续说道:“合同你应该也看过了,我之前跟她约定好了,只要你签字,就视为解约成功。这次不签,等到下次她想单方面解约,我可就不放人了。”
江晚云拿起文件看了眼,见页尾赫然已经有了林清岁的亲笔签名,就问了句:
“这是林清岁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她赌你不会签字,”萧岚也毫不避讳地告诉她真相,又胜券在握似的一笑道:“我赌她不了解你。”
江晚云听了这话,也了然前因后果。沉默许久后,问道:“理由呢?”
萧岚只简而言之:“你身边应该有一个更靠谱的人。”
江晚云一愣,反问:“你怎么定义‘靠谱’?”
萧岚也被她这一问题梗住:“我不是搞学术的,没那本事陪你钻用词。你看看这份记录吧……
林清岁在公司开个会,就有两个制作人给我发消息,问我要信息和联系方式。她上公众场合转一圈,就有名导和别的经济公司来挖人。这还是舞到我面前来的,私下通过其他途径联系她的又有多少?”
江晚云接过手机,为保留边界,只大概看了眼聊天记录,怅然低眉:
“她确实有一眼被人看到的能力。”
那怅然是为自己的保守怯懦,没能给林清岁创造一番天地。天高海阔,多少次她都想放手了,奈何鸟儿一次又一次回转。
“我萧岚是个唯利是图的,但嚼不碎的,也不能硬吃下去把自己噎死。说得冠冕堂皇一点,咱们公司留着林清岁太屈才了,说点实际的,这样的人既然没本事留住,就趁早放手,不然让她了解你太多,了解公司太多,对你,对公司,都不是好事。”
江晚云还是坚持:“清岁她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萧岚瞥了一眼,道:“过去人不是总说吗?再好的心性,也遭不住这清欢的纸醉金迷。林清岁现在还年轻,不知道天有多大,水有多深。等她将来知道了,你能确定她一辈子不后悔拒绝了那么多机会,只留在你身边做个助理吗?”
说着,姿态上又后退一步:“算了,我也知道你的性子,对你来说这些乌七八糟的理由是不构成说服力的。所以你先看了这份会议录音,再决定要不要签字吧。”
楼上卧室关了门,吴秋菊担心的眼眸盯着看了许久,才落下来,走到萧岚身边探口风:“萧总,江老师这段时间病刚好点,您可别刺激她。”
萧岚喝了口茶:“这件事我告诉她,总比将来别人告诉她好。”
吴秋菊没听明白:“什么事啊?”
萧岚堵在心里难受,索性也同她说了:“那些老狐狸,着急找人顶替晚云的位置,首选方案就是培养林清岁做‘风辞’的接班人。”
“培养清岁?”吴秋菊诧异,后来一想:“这也是好事啊,您还不知道吗?咱们江老师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啊,她也一直愁着团里几个后辈都撑不起台,要不然早就退下来了,学校剧院跑来跑去也辛苦。不过,清岁她可以吗?”
“好事儿?”萧岚哼笑一声:“如果真是好事儿,那几个老狐狸为什么背着江晚云开会?”
吴秋菊不了解其中厉害,也不再问下去。
*
天色渐晚,房间里的光线也从明亮到昏暗,桌前人久坐着,听着录音里刺啦刺啦的谈话声:
“江晚云是好,只是她那身体,还能坚持多久?不可能每次排练等着她一个人拖进度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晚云什么时候耽误过工作?再说了,剧院里好演员这么多,就算她将来不得不离开舞台,b角一样能撑得起台。”
“谁能撑得起台?你告诉我谁能撑得起?你现在不好好包装一下林清岁,以后江晚云退下,再找不到第二个‘风辞’。”
“不过……这林清岁她气质也不搭啊。”
“这个东西靠妆造靠演技是可以改的啊!江晚云那么柔弱一个人,上了台还不是说打就打,说跳就跳?”
“要出这个角色,真的只有找江晚云带。可是江晚云会愿意带新人吗?”
“她把林清岁带到身边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你们以为真是当助理的?”
“这事儿也不着急吧,晚云还年轻,这次只是生病了,病好了,应该还能上台吧?”
“她那个身体……真的不好说。”
……
她听着人们谈论着她,一双眼眸却沉静得像湖渊里的水,从看窗外的景从天明到黄昏,到此刻看着夜色玻璃上映衬着自己的面容。
是啊,风吹叶落又一轮了。
她早就被人判了死刑。
从自己的悲剧中走出来,又点开林清岁发给她的第一封邮件。
林清岁那时候写的论文虽然还稚嫩,字里行间却透露着她的思考,和常人不及的灵气。再打开她为学术会议准备的文章,仅仅一两年的时间,那个从前青涩的大学生,思考又成熟了许多。
文字的力量总是让她满眼欣慰,满心鼓舞,眼眸却更萧条了。
咳嗽两声,心扉就刺疼得要命,真真实实催着她是时候该做出决定。
终于深叹一口气,起身走出房间,面对等候已久的萧岚,沉默片刻,开口问道:
“他们下一次开会,是什么时候?”
萧岚回答:“今晚八点。”
江晚云看了眼墙上挂钟,蹙了蹙眉,迟疑片刻:“秋姨,帮我备一下外套。”
“好的。”
萧岚知道她的意思,二话不说去提前启动了车,开好了暖气等着她上来。
路途中,江晚云借机问她:“录音是谁给你的?”
萧岚没有回话。
江晚云想也知道,萧岚一定在那些老狐狸里头安插了自己的眼线。
无奈叹了口气:
“萧岚,不要让孩子们做这种事。”
萧岚瞥了一眼:“你先顾好你家林妹妹吧……还有力气操那么多人的心?二十几岁的人了,出了社会,也就你把他们当孩子。”
江晚云欲言又止,看向窗外不再跟她争辩了。
闹街里一处清雅的茶室,是这些老狐狸私下最爱集会的地方,一扇屏风相隔,小房间里谈话声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