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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她想起那些从前没有被她好好对待的追求者,恍然发现果然宇宙万物的流动才是亘古不变的。多讽刺啊,树上红云,脚下贱泥,那时是她,这时亦是她。
  她想起朋友失恋时跟她痛诉的——
  你视若珍宝的爱和约定,不过是他人的拂袖尘。
  从前没有切身体会,不理解,也不爱听。心总想着要人家的爱做什么?人家又不会给你钱,爱又不能当饭吃。
  可到现在她猛然想起自己为了赶路一天没吃一口东西,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有“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她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胃疼得一点点倦缩了身体,刚闭上眼睛,眼泪又止不住落了下来。
  李海迎见状,不敢再多问,只心疼看着,也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想也知道,这阵子这孩子心里装了太多事,一定过得很辛苦,却又不善言辞。
  她总是什么都不说的,跟同学打架了不说,染头发被学校处分了不说,纹身受人异样眼光不说,突然换了身风格去给人当助理也不说。问她,从来也只三言两语解释。
  可她身为母亲又如何不清楚,她去打架,是因为同学嘲笑她是个孤儿。她染头发,是为了声张正义,纹身,是为了挑战刻板印象。可她从来不为自己解释,也从来不说实话。
  去接近江晚云,又真的是为了查找真相吗?
  也许林清岁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清。
  暗恋之所以成为暗恋,不过是那情绪无法言说,也不可言说。从学生时代第一眼见她那一刻起,她生命里的光就打在远方了。
  查清真相有千千万万条道路,可套磁邮件被拒绝后,接近江晚云,就只有那唯一的借口。她只是一个无心之失,把崇拜变成了爱慕。
  说大喜大悲,游移不定太笼统;说魂牵梦绕,夜不能寐太俗气。说心甘情愿,一往无顾又太悲壮。而爱是具体的,任何人也无法切身体会到她内心独白的,爱也从来不俗气,当然也没那么悲壮。就像文人笔下所写,爱如果是你的心愿,就不存在什么大义凛然。
  既然不后悔,也不委屈,为什么还是会心痛呢。
  她蜷缩着心怀发颤,昏昏沉沉,无法言说的太多,就只剩下一句微弱的坦白:
  “李医生,”
  “我好像爱上她了。”
  第71章 电话“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强求。江晚云的人生往前三十几年的时间里,很少能用这个词形容她的心性。
  五岁那年,邻居家的男孩子抢了她最心爱的洋娃娃扔进河里,朝她做个鬼脸就跑了。奶奶说再买个新的给她,爷爷说带她*去讨要个说法,爸爸妈妈愁容不解,憋着话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她却只是摇摇头笑了笑,说没关系不用了。
  十五岁那年,好朋友忽然给她写了绝交信,只因为班里那个“最帅的男孩儿”跟她表了白。她也只是沉默地把绝交信收好,回绝了男孩儿的爱意,接受了必然会被班里那些男孩的簇拥者排挤一阵子的宿命,也接受了往后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家的孤独。
  二十五岁那年,药物依赖夺走了她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她无力陷在文献里,一点点啃食文字,逐渐也接受了自己的平庸。
  三十岁开始,她身边那些议论开始增多,年轻演员说着要签公司也好,考学也好,先冲着她江晚云去总不会错的。她在学院有人脉,金牌经济总监是她最要好的朋友。谁谁谁,又谁谁谁,从前就是她的学生。这些话偶尔也传到她的耳朵里,她从来只听着,不动声色。
  此刻,看着玻璃橱窗内的手炉碎片,不免睹物思人。
  “大过节的,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
  萧岚抚了抚她的肩膀劝慰。
  见江晚云一路上都沉默,心里定是为今天的事不高兴的,可她不悲不喜的面容,到底会不会不舍得,到现在也让人看不明白。
  她只是笃定江晚云会签字,即便没有这么多理由她也会签。
  从来是阻碍是利诱,她都会放手。
  那些所谓“江晚云为她送人才”,实际上不过是公司在剧院那边看中了谁,就让萧岚这个“好朋友”去挖来,要么那些野心勃勃的演员里谁瞄准了她,就跳过江晚云自己找过来。
  而这其中,她这个“好朋友”,又接手了多少背叛江晚云的“负心人”,“白眼狼”。多少次一边厌恶这些人的嘴脸,一边又拼命为他们跑资源,拦黑料。在镜头下装作一副疼爱艺人的样子,把他们说成努力又纯粹的赤子。
  她或许不是不爱手下这些艺人。只是身在其中,真真假假,她早就分不清了。
  多少次试图让江晚云汲取教训,可那人听到那些孩子们的消息,总是只温和地笑着,从来没有什么不舍,也从来没有什么不甘。接受他们离开后的成功或失败,也接受他们从此与自己无关。
  这场赌注她怎么可能会输呢?
  江晚云就是如此一个人,大爱燃尽,却是对谁都没有半点私情。
  只是她赢了,心里头却比输了更难受。
  “江老师,门口好像掉了样东西。”
  吴秋菊在玄关外扫雪,扫把还没放下,蹲下捡了样雪地里的东西进来。
  江晚云回眸一看,双目忽然间回了神:“是流苏……”
  吴秋菊把锦缎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递给了她,确认是枚流苏,看颜色,和那件旗袍显然是一体。
  “清岁……”
  江晚云心头一触,想到什么,显得有些仓促地推开了屋门,屋外头漆黑一片,没有她的身影。又一刻不停地直往院外一路小跑。
  “江老师,小心,地上滑!”
  她无视了劝告,赶到院门口左右观望,却是两头荒芜。
  吴秋菊连忙从屋里多拿了件厚披风追出来,看了眼流苏,思索道:“可能看家里头没人,出去找了?要不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江晚云望向她,眼里藏不住期盼和欣喜,点头。
  吴秋菊为她披上衣服,扶着她:“咱们先进屋吧,外面冷。”
  江晚云却又摇摇头,又看了看寻常林清岁来的方向,眸子里星光点点,想到她大概已经看到了那封解约合同,想到她难免会委屈,心里就不止心疼,阵阵湿润:
  “我想在这儿等她。”
  而她有她的苦衷,心里头愧疚,眼下也做不了什么了,只能这样无用地等在院门口,好在她回来之际,能第一个迎接她。
  “可是……”吴秋菊有些犯难,看了眼萧岚。
  萧岚看着她翘首以盼地目光,第一次挥手示意随她去。
  江晚云回眸,脸上显露几分哀求:“我刚才打过电话,她不接。你帮我用别的号码试试,或者联系一下李医生。”
  吴秋菊见她态度坚决,又见萧岚也默许,这才答应下来,小跑着,又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屋,找来家用电话一个个号码去联系,一刻不敢多耽误。
  院外,枯竭的枝丫上头沉压着雪,月藏在云后,像永远也破不出光亮。江晚云只身薄影站着,看不见任何生气。可手里那东西却告诉她,那雪地间凌乱的脚步车痕里,总有那么一道,是她来过又离去的痕迹。
  什么时候来的?又什么时候走的?
  江晚云心里一遍遍重复。
  不久,吴秋菊出来了,她眼神依然没有片刻分离,深怕错过,直到吴秋菊面露难色地到她身边:
  “江老师,别等了。清岁她妈妈接了电话,说清岁去过一趟怀安刚回来,田野调查结果这两天会整理好发到你的邮箱。萧总的邮件她收到了,也接受公司的安排。”
  萧岚无言撇过头去。
  江晚云目光渐渐收回,望着手里的锦缎袋子沉默许久,浅浅问了句:
  “她一切都好吗?”
  “都好,放心吧。”
  吴秋菊到底服侍她几年,看得出她心里头多少有些不好受,只宽慰一句,也没再说多话,同萧岚一起扶着她进了屋。
  江晚云跟着走到家门口,最后回眸望了一眼。
  如若树木和风有灵,大概会看见她人前不愿彰显的落寞和怅然,在这回眸一望一敛中,已然破碎成漫天星河。
  *
  “照你的意思告诉她们了,放心了?”
  林清岁双目无神地躺在床上,喉间刚吞过药丸,还有些苦涩哽塞,轻“嗯”了声回应,想闷头大睡,又头痛欲裂,无法安稳。
  李海迎看着她的样子,叹了口气,想到她昏沉中呢喃的那些话,满腹疑团,又不敢再多戳破。
  摸了摸女儿额头,好在烧退下去一些。
  “清岁,不用多想,一切顺其自然。”
  是啊,顺其自然。
  她也知道这世上很多事情是不能强求的。就像婴儿时期的她,努力哭得再大声,也没人抱起来哄一哄,直到声嘶力竭,快冻死饿死的时候,奶奶把她接回了家。
  就像奶奶葬礼那天,她一个人手足无措地听着大人们安排她的归属,等来了李海迎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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