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林少安长了亮晶晶的月牙眼,说起话来软绵绵的,笑起来甜甜的,哪点又像林清岁呢?不过是心有所念,日思夜想,才看树是她,看花是她,句句不提她,却也句句不离她。
第110章 青石板路“不好意思,我和师父好久没……
“这个身段像点样子,那个台词有个七八分,唉……也都是矮子里头把高子,都比不上当年江晚云首演的样子。”
“再像江晚云,也终归不是江晚云。这几个算是照样子找的了,那个林清岁,哪里都不像,真不明白,怎么江老师就偏偏看中她?”
夜间大巴车颠簸,昏暗的车灯让人心情烦闷,人从剧院离开已经七八个小时了,质疑声却久久回荡在耳边跟了一路。
林清岁环顾四周,身边人明明都在倒头大睡,无一人注意她,却仿佛都在审视她,她压低了帽沿,戴上口罩,索性扭头向窗外发呆,不再想剧院的事。
“别睡了!后座的醒醒!还有个二十来分钟就到站了!”
*
“倾倾!我来洗碗!”
林少安抢着占据了洗碗池,江晚云见状也没再过分和她客气,拆了副新的橡胶手套为她戴上,又替她卷起袖口,欣然笑笑:“那我不和你客气了,不过要把你的手保护好,不然到了冬天开裂,会很疼。”
她本同照顾学校那些孩子们一样关照着,抬眼却发现林少安怔望着她,被她发现,又小心翼翼把手收了回去,偷瞄了眼一旁的容倾。
十几岁的女孩儿,正是大方明艳的时候,这细微的神情,却让她有些迟疑,多留意一眼容倾的神色,随之温柔一笑,交代林少安哪里是洗碗液,哪里放碗盘,哪里放筷子。随后,便邀容倾一并去准备茶和饭后点心。
“怀安今年的茶叶生得很好,我这里还剩了些,正好你们尝尝。不过晚上不宜多喝,尤其少安年纪还小,怕她喝了睡不着。”
容倾看着她,唇角微微上扬:“我来怀安处理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在学校。因为一张卷子分配问题,十几个学生家长冲到办公室,把支教老师打成了重伤。”
江晚云停下手中的事,蹙眉回眸:“竟然还有过这样的事……”
容倾接而说起:“不止,猥亵教师,扣押女大学生,贪污国家贴补的经费。因为知道来的人也不会久留,就让这些大学生睡牛棚仓库,吃剩饭剩菜。贫穷,会引发一系列的问题。家长说话不客气,学生难管这些都算小事。我见过两任支教老师,来的时候都怀着救人之心,走的时候却都恨不得离这些穷人越远越好。只有你,不太一样。”
江晚云低眉深叹一声,感慨道:“‘花辞镜’开篇,曾把这里描写成世外桃源,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如若真是这样,我又何苦来改变他们?”
说着,她起身望向天上明月:
“我曾经……也有过动摇。不知道是不是该教她们读书知理,让她们起心去与现状挣扎,最后又有几人能真的改变?不过怨天尤人,含恨而终。
可是这一年多来,我真正融入她们,才发现那些天真快乐的孩子不过是少部分。这些孩子和大城市的孩子们一样,也会攀比,会有虚荣心,家境好的不过伸手问父母要,而这里的孩子,凡事只能靠自己,如果没有人教他们正确的价值观,他们可能为了一双球鞋,为了一个发卡,就能走上违法犯纪的道路。他们也会长大,恶也会,扣押大学生,拐卖妇女,贪污腐败……这一桩桩一件件摆在眼前,我又怎么能不担心?”
她转身回眸,会心一笑:“既然知道吃力不讨好,这几年容律师一直坚持法律援助,想来我们看问题的角度,是一样的。”
容倾为之动容,却还是惋惜不解:“像您这样的人,留在从前的位置,能做的会更多。为什么甘心留在怀安?”
一天相处下来,江晚云大多都只聊些怀安的事,很少谈及自己的过去,如果不是林少安认出来她是“风辞”的饰演者,少有进剧院的容倾,大概也不会知晓她过去的身份。
只是询问者无心,却免不了勾起她的伤心事,苦涩一笑说:“这世间哪能事事皆如人意?都说人间有味是清欢,清欢市得来个好名字,却难得清欢。从前太多事,我现在也力不从心,怀安还能容我一席之地,已经是恩赐,我所做的,也不过求个无愧于心罢了。”
容倾眉头一凝,似乎非常不解,思索后便说起:“新闻我多少看过一些。如果是因为那个助理,你和经纪公司有合同上的纠纷,或者是版权问题,我可以帮你看看。”
江晚云眉眼一惊,下午容倾就提过一嘴,她一笑摇头了之,只是那时候没想到她所谓纠纷是她和林清岁之间的那些绯闻。
那些媒体不会做事,哪怕捕捉到一点她们之间的恋情,圈内也能掀起一波轩然,只是几年来,一只往她们两人不合,城府算计上扯,好像女人生来就应该“雌竞”,也只会“雌竞”。
江晚云无奈苦笑,刚想解释,林少安已经小跑出来了。
“倾倾!我洗完啦!”一怀抱搂着容倾,扭头又笑问她:“江老师,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江晚云一笑摇摇头:“没有什么了。茶煮好了,尝尝吧。”
梨树下茶香四溢,树梢结了果,一颗颗长得饱满多汁。月光洒下来,树影落在裙上,照得绸缎银丝透亮。
林少安好奇得戳了戳树上的果子:“江老师,这个大树上的是梨子吗?”
江晚云抬眼望去,目光柔软:“少安真聪明,是梨子。”
转而又浅声道:
“这梨树不知道是之前那户主人栽培下,根种得很好,无需我怎么打理,年年也能开花结果。三四月的时候,一片白,比得上清欢的雪。只可惜,花期太短,等不到人看,就落了。”
林少安月牙眼一弯,嗓音比熟透了的梨清甜:“今年的花落了,明年还会再开的呀!”
江晚云回眸看向她,心中宽慰:“是,当然还会再开。”
只是那双眼又悄声落寞,花谢花飞,总让她想起逝去的孩子们,她何不知道,戏园子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师父,年年如一日不计名利地培养着后代,好比一方沃土,养育一棵好树,好花好果,自然是年年都有。只可惜今后岁岁年年,纵然还有明媚鲜艳时,也都不会再是那年那些了。
思绪一远,身旁人再说笑些什么,她也只人在心不在,不知道茶又新烫了几盏,续了几杯。
这些天她常常在梦里听到滚轮磕磕碰碰青石板路的声音,那是林清岁拖着行李离开的声音,梦里声音时而渐远,时而愈行愈近,梦醒时总也好像久久不挥散。
此刻,似乎又隐约听见了。
她听力向来比常人敏感,可那声音未免太远,她揉了揉太阳穴,怕那是耳鸣还是幻听,怕思念早已成病成疾。
直到那声响在深夜中越发清晰,伴随着熟悉的脚步声靠近,直到身边人也觉察到停下了交谈,那双微微泛红的眼才敢定睛院门,迟疑许久,声音仿佛梗在喉中:
“清岁……”
她心里头还半信半疑,却早下意识起身相迎,刚往院门口走了两步,一人影便闯入视野中,来不及等她看清,便丢了行李,取了帽,长发散落一身香,温热的手心抚过她的脸颊,唇温热又急切地,吻落在她的“欲言又止”上。
她有意推阻,手在怀间从无措制止到放弃挣扎,理智却越松越远,原本满心疑惑,满眼惊慌,也在她轻重不定,绵长的吻中,逐渐抚平。
江晚云还是克制下来,眼神里带着几分责备,提醒她:“清岁,有客人在。”
林清岁不在乎别人看法,为了江晚云,还是礼貌解释:
“不好意思,我和师父好久没见了。”
江晚云眉梢一惊,看向她,又连忙解释:“让你们见笑了,我爱人性子急。”
明明心跳如雷,表面却压得娴静悠然。容倾显然已经把在脑海中把一切串联起来,了然一笑拉着身旁满眼好奇的林少安起身道别。
她也只微微一笑点头:“是也不早了,我送送你们。”
林清岁一愣,小声嘀咕了句:“还要送啊?”
江晚云瞪她一眼,在她心里已然是不怒自威,只好收起满心久别重逢的急切,默默跟在后头。
路灯照在青石板路上,容倾和江晚云走在前头,一刻不休息地聊着几个女学生的情况。
林清岁跟在后头,目光紧紧追随着日思夜想的人儿,只因为也知道江晚云期盼见到容倾本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才忍耐着万千想念,默默陪同。走了快一路,才留意到身边还跟着个陌生女孩,一直盯着自己。
“干什么啊?”
林少安抿着嘴摇了摇头,过会儿又忍不住看她。
林清岁眉头一皱:“你老盯着我看干吗?”
林少安羞愧低头,转而又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问她:“你是江老师的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