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参与我的冬天 第52节
晚上九十点,夜空中有零星几点星,路面上有未化完的雪,被来往的车轨压成了爆开的黑色泥浆。
天太冷,她被风吹着浑身都木,但压抑的心情却因为开阔的景观好了不少。
又走了会儿,实在冷得受不住,徐念溪去了家中百罗森便利店。
点了关东煮,可能是煮了一整天,关东煮已经失去了本来的味道,齁咸。一戳还会烂,夹都夹不起来。
徐念溪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开始发呆。
她其实能预料到很多男人会介意她有过这种经历。
毕竟,在很多男人眼里,女性就得纯洁无瑕、一尘不染。
她能猜到这件事,却不能保证程洵也不是这些男人中的一个。
如果他知道了,很介意这件事,怎么办。
会不会想和她离婚。
比起和离婚这个词一起出现的难受遗憾或者别的,徐念溪只觉得有种很熟悉的,毫不意外的疲惫,从骨子里溢出来。
果然她好不容易习惯的东西,都得不到长久。
身后突然有人叫她,徐念溪回头的一瞬间,莫名觉得熟悉。
前不久,也有人用这么稍稍带着犹疑,但又莫名肯定的语气,叫过她的名字。
果然。
是程洵也。
程洵也是进来买东西的,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疑似徐念溪的身影坐在用餐区。
一叫,果然是徐念溪。
“你怎么在这儿?”程洵也走过来,坐在她对面。
他人高,腿也长,徐念溪往后坐了点,给他让出点位置,他才坐得舒服点。
徐念溪观察了会儿,他神情依旧一如往常,说明应该还不知道。
她放下点心,回答程洵也的问题:“随便吃点东西。你呢?”
“进来买什么小马佩奇的卡,”程洵也“啧”了声,“沓漫那小鬼吵着要。”
他一脸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的无可奈何,没有半点异样。
徐念溪笑了下,这才完全放下心,轻声道,“我和你一起找吧。”
他们俩都是成年人,和程沓漫那种只有几岁的孩子之间,数不清有多少代沟了,自然不知道这个小马佩奇是个什么东西。
他们好一通找,依旧一无所有。最后徐念溪眼尖地在第二排货架看到了个小马宝莉的袋子。
“这儿没有小马佩奇,但是有小马宝莉。”徐念溪迟疑道。
程洵也也过来了,盯着花花绿绿的包装,也迟疑:“难不成它偷偷改名了?”
这谁说得清,两个人像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似的,正大眼瞪小眼。
旁边有个小男孩,听到他们对话,仰着张虎头虎脑的圆脸,像看笨蛋一样,看着他们,直吐舌头:“是小猪佩奇和小马宝莉,你们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呀,好蠢啰,略略略。”
小男孩嚣张得厉害,程洵也盯着他会儿,嘴角扯了下,语气带着点威胁:“你哪个班的,说人蠢,还朝我们吐舌头,我告诉你老师去。”
小男孩完全没想到他来这一招,眼睛瞬间睁大。
两秒后,他抽抽搭搭地跑过去抱着他爸的腿:“爸爸,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要见老师。”
顶着孩子爸爸望过来的目光,徐念溪连忙低头,试图原地消失。
程洵也倒是面不改色的,丝毫没有欺负小孩子的尴尬和局促,结好账,他们出了中百罗森。
天色又黑了几分,连星星也没有了。
徐念溪想着便利店发生的事,忍不住笑了下。
“程洵也。”
“干嘛?”
“你不怕人家小孩哭吗?”
程洵也“呵”了声,理直气壮地:“他哭,我也哭,谁还不会哭似的。”
“可是,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不会。”程洵也斩钉截铁,“我不活在别人的目光里。”
徐念溪眼眸忍不住睁大,盯着程洵也看,她第一次看见他这种人。
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因为外界的种种产生动摇。
好像他自己就是他世界里的常青树一样。
徐念溪却做不到这样,她还是会在意别人的目光的。
也会忍不住想,他现在不知道她和陈国平的事,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知道了。
她终究还是要问问他的想法。
也终究还是要面对一切。
被程洵也提醒了一句“看路”,徐念溪回神才发现,她面前有个电线杆。
“想什么呢?”程洵也问。
他刚好问了这句话,这让徐念溪有了点机会,主动试探他对这个话题的态度。
徐念溪咬了咬唇:“我有一个朋友……”
话出口的一瞬间,她才发现她无中生友了。
但不知道是程洵也不知道无中生友实际上这个友就是她本人,还是他就算知道,也懒得管,只问:“有一个朋友,然后呢?”
徐念溪停步,他们这会儿在一个街口,凌霄花藤蔓被风吹得摇曳,树影重重。
程洵也人已经走出去了,又察觉徐念溪没跟上来,停了步折回来。
站到徐念溪对面:“干嘛不走了?”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笼罩在内。
徐念溪没回话,而是花了一会儿,开口:“如果,她被人……性骚扰了,你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程洵也愣了下,像是没想到事情有这种发展。
在他思索的功夫,时间拉成一片静默的弧形,徐念溪不知不觉收紧了手腕。
这个时候,她才可悲地发现。
或许她早就不知不觉地习惯了和程洵也的婚姻生活,习惯了有个地方让她放杯子,习惯了不去王君兰的家,她还是有个地方可以去。
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程洵也总算开口,他嗓音平淡,只道:“这不是她的错。”
徐念溪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松开了手腕,她侧过脸,他的随口一句让她鼻子有点酸。
可是内心还有刀片,在反复翻滚。她控制不住将这些刀片伴随着语言一起刺出来。
“可是,你不会觉得很脏吗……”
“她不脏,脏的是对方。”话还没说完,被程洵也打断,他眉宇之间皱起条褶皱,神情认真地说,“如果你和这个朋友还有联系,一定要转告她,不要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如果她需要帮助,可以联系我。”
浑身的力气一瞬间被卸下,徐念溪说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释然。只知道种种东西混在一起,像一杯滋味怪异的分层橙c,半口苦半口甜。
良久,她才低声说出句:“知道了,谢谢你。”
……
他们回到房子里,鲁惟与给她发了好多张自己的战果。
都是她舌战群熊的截图,骂得对方狗血淋头。
徐念溪夸她:你真厉害。
鲁惟与:我也觉得,嘿嘿。而且,不止我在骂,挺多人也都在帮着你和安佩骂。其实,事实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的。溪溪,你也不要多想。
徐念溪:嗯嗯,我知道的。
-
过了几天,安佩和徐念溪说了最新进展。
许是没想到事态扩大成这样,陈国平那边的人找了她,提出给她300万,只要她愿意出具谅解书。
徐念溪:你怎么想?是想继续找证据,让陈国平得到法律的惩罚,还是想拿到经济补偿。
安佩犹豫得很明显:老实说,我也不知道。300万。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但是我又不想放过陈国平。
徐念溪也知道这不是个好做出的决定:无论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
安佩:好,我想想。
安佩这一想就是一个星期。
原本连一直都认为陈国平是受害者的周清,也不再那么笃定地相信他。
周清之前觉得,陈国平身份在外,不可避免会撞上来很多花花草草,但陈国平一直都主动保持界限,对她也一直一心一意。
可这次持续发酵的事件,渐渐涌出更多受害者,都好像在告诉她,原来她的枕边人有不一样的面孔,不是那么无辜和清白。
越着急越容易出错,陈国平私下找了安佩一次。
不知道陈国平对安佩说了什么。但就是这次,让安佩下定决心,不要钱,而是坚持让陈国平得到法律的制裁。
好消息是,王然通过调查发现,性侵安佩的次日早上,陈国平曾离开过酒店,到便利店买烟。
期间,他和人打了电话,通过便利店监控能清楚地看到,他在电话里,清清楚楚承认“昨晚我睡了一个女下属”、“没呢,还没醒”、“怕什么,给点钱,还怕她闹吗”……
第二天,陈国平被批准逮捕,清平的股价暴跌。一夜之间,市值蒸发超数千亿万元。
徐念溪之前就职的译易达翻译公司也公开表示歉意,并把徐念溪的上级开除。
事情在此刻,落下了半个帷幕,只用等待法院做出判决。
那天晚上,徐念溪下班回来,在客厅看到一束铃兰。花束静静躺在沙发上,每一朵洁白的花苞在夜色中都像摇晃的小铃铛。
她查了花语:历经苦难,等待幸福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