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们对知识的渴求也比生下来就拥有良好教育资源的人要强烈。
  王淇给这样一群人上课,心里的成就感不比给一些具艺术天赋的学生上课时所产生的成就感少。
  当然,集中不了精神的也有。
  只是个别。
  王淇看到她真的很努力在听了,但还是忍不住地将头点下,打起了瞌睡。
  这种情况,王淇一般不干预。
  这不是应试教育,没有考试,也没有硬性指标,没有说一定要学到什么程度才行。
  她们只负责给,接受多少全靠个人。
  *
  白钰发现自己是这一堆人里最差的一个。
  老师指着那块黑乎乎的板子上的东西问时,她一个也不懂。
  隔壁不断有人举起手来,她呢,用看天书一样的目光看这些字符。
  她不仅不懂,还听不进去。
  小许特意发了笔和本子,用来做笔记。她把本子摊开以后,手垫上去,倒头就睡。
  本子倒是很衬她的手,垫上去以后,手臂不会疼,睡得也更加舒服,连老师讲到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都不知道。
  好在扎根在农场下方的菌丝够用,她睡觉时,偷偷从讲台夹缝里冒出来的蘑菇帮她做笔记。
  老师在黑板上写什么,蘑菇就指使地下的菌丝摆出什么的图形,等着白钰醒来看。
  白钰醒来一看,好家伙,这么多!
  关键是她听的东西有限,和这些东西对不上号啊!再抄回本子上也是乱糟糟的一堆符号,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下课时间到,其他人都去食堂了,只有白钰留在教室里焦躁地按着眉心,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又急又怒的气息。
  “严老板说你是专才,专才难得,这些少懂一些没事。”有人特意折返回来安慰。
  抬头一看,是教白钰做蘑菇的何萍。
  何为专才?就是像白钰这样在某些方面有特殊才能的人。
  早上严老板领她们去看农场里种的果树,说以后会教她们识别果树的状态,了解什么样的状态是缺水,什么样的状态是缺肥,什么样的状态是受到病虫害的侵扰。
  她拿了一棵榴莲树举例,“就比如这棵,别看它外表好好的,实际上……”
  “树干里有只虫,就在这个位置。”白钰接道,还上去比划了一下。
  严心蔚当场就愣了:“你怎么知道?”她能知道,还是通过某种从国外进口的专业的仪器检测出来的。
  结果白钰说:“它告诉我的。”
  “那这棵呢。”
  “缺氮。”
  严心蔚又愣住:“也是它告诉你的?”
  白钰:“对啊。”
  她这个不然还有什么可能的“对啊”将严老板震慑住了,也将她们这些从来没见过榴莲树的人震慑住了。
  所以说白钰是专才。
  白钰今天在果园里说的“它告诉我的”,就是它告诉她的。
  她也是进了城市才发现,城市里的树好吵。她将菌丝扎入地底,一堆花草树木来找她,喊呐:“给我水,给我水……”
  不然就是说:“我缺氮,我缺氮……”
  还有的说:“我身上好多虫,咬死我了,快帮我一下。”
  这是非常不客气的了。
  客气的只是叫她捎个口信,给它的亲朋好友,说:“蚜虫来了,快把自己的叶子变难吃一点。”
  这样的忙是小忙,一般来说,这样的忙白钰会帮。除虫太费心神了,而且她现在菌丝分生得不够多,蔓延得不够长,也除不了这么多的虫。
  山里的树跟这些树相比,那可安静太多了,通常是白钰自己需要壮大时,主动找它们,它们才会提自己的需求。
  城里的树吵得不行,菌丝一扎无数道声音涌来,所以可不就是它们告诉她的。
  转达植物说什么简单,白钰愁的是自己读书不行。
  也有人是这么安慰的:“可能是王老师的教学方法不适合你,后面会来个代课的老师,你再听下她的课试试,别这么快自暴自弃。”
  也对,可能是老师的问题,不是她的问题。
  白钰能确定的一点是,讲台上的人要换作是长晓,她绝对不会打瞌睡,反而会唤起一百二十万分的精神来听讲。
  别怀疑,她地底下的菌丝就是有这么多,到时候都能跟着白钰一起学。
  *
  “王老师,这是我炒的香干,柴火上炒的,特别香,你尝尝。”
  “王老师,这是我焖的四季豆,刚出锅,也给你盛一碗。”
  每次饭点都是晴天农场最热闹的时候,一群人在厨房里忙碌,商量着你做什么我做什么,做出来的饭可香可丰盛了。
  王老师晚上还有事,急着回学校,就和严心蔚一起先吃了,坐下的功夫,不断有人端着刚炒出锅的菜到王淇面前,叫她来尝尝。
  “明明昨天我还是最受宠的那个,今天就换成你了。”有人探过头来酸溜溜地说。
  王淇往她碗中夹了一块刚炒出来的香干,哄好了这股酸溜溜的劲儿,第二筷才是自己吃,吃完后说:“这一点不比饭店做的差,咱们中午那顿亏了。”
  严心蔚看着慢条斯理吃东西的王老师,模样那是真好看,眼角溢着笑道:“你要喜欢,天天来吃,反正食材都是我们自己种的,要多少有多少。”
  王淇倒是想,但她下个礼拜出差,不仅连饭吃不了,连课也得找人来代,这事儿她是在回去的路上和严心蔚说的。
  “没事,你叫个学生来,没人愿意的话,我叫小许顶一顶。王老师太辛苦了,自己的事那么多,还来给我上这种免费的课,我于心难安。”
  王淇听完笑了,说:“严老板忙得觉都没空睡,不也来给我当模特了。”
  车子在a大西门停下,还是那条偏僻的小路。
  学校东门、北门、南门吃的多,多数学生都是走那几条路,西门经过的人少。
  到了告别的点,王淇解开了安全带,正要跟严心蔚说句道别的话下车呢,忽然自己的脑袋就被旁边的人按下了。
  那也埋着头低着声说:“别抬头,你学生。”
  王淇抵着严心蔚柔软的腹部问:“走了没?”
  严心蔚稍稍抬起了脑袋,看了一眼又低下,说:“还没,有个还回头看了。”
  王淇说:“我趴着也就算了,怕被学生看见,你这么趴着做什么?”还把她的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害她不得不伸手去抱住她的腰支撑。
  “我给你班上的学生当过素描模特的你忘了。”
  王淇还真忘了。
  想着想着,她一时兴起,突然张嘴在严心蔚的肚子上咬了一口,就感觉按在她脑袋上的手伸进她发里抓了一下,抓得她还怪痒的。
  王淇又催:“走了没?”
  “走了。”严心蔚把王淇放开,“但你不能现在下车,她们还没走远。”
  王淇知道:“我在车里再待会儿。”
  西门通往紫荆苑的路上,刚刚跑完步回来的老高问长晓:“长晓,你刚刚看到谁了,看那么久?”
  长晓说:“我好像看到王老师了,但又不确定。”那张侧脸一闪而过又不见了,长晓怀疑自己眼花了。
  老高也说:“王老师的宿舍离西门这么远,应该走东门比较多吧。”
  长晓越想越不确定了,说:“那应该是我看错了。”
  第19章 我来给你当模特怎么样?
  “我走了,你路上开慢点。”缓了一会儿,学生应该回宿舍了,王淇拎起后座上的包,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肚子上被咬过的地方热热的,严心蔚喉咙吞咽着一句话,欲言又止,看到王淇下车坚决,要办的事也急,化作一句:“嗯,你路上也慢点。”就没有下文了。
  背上包的王老师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背影纤细,有种天生的仪态万方、亭亭玉立之感,严心蔚目送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车行进了三五十米,车窗上滴下第一滴雨之时,严心蔚咬住下唇,做了决定,打了方向盘,在最近的调头区调头,重新开回a大西门。
  车子停在a大西门一家卖手机店的私人停车场里,停一晚上的费用比随便找家商场停贵多了,但严心蔚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她停好车后,伞也没拿,冒雨朝a大东门教师宿舍楼跑去。
  王淇的宿舍是这几排宿舍中最靠后的一栋,楼层不高,在五楼,宿舍所处的方位离电梯口远,但离楼梯口近。
  教师宿舍楼的管理就没有学生宿舍楼管得那么严了,不会楼底下专门设个宿管阿姨,登记进出的人员。
  严心蔚一来就冲着楼梯跑去,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五楼后,过个拐角,按响最里面那间宿舍的门铃。
  王淇正给学生发邮件呢,有人按门铃她还以为是同事,没想到打开房门一看,是这人。
  王淇登时就笑了。
  “外面下雨了,开山路回去不安全,你能收留我一夜吗?”严心蔚头上全是雨珠,雨还没下大,一粒粒的,都黏在了头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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