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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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扬再次近距离地感受了一下化神期修士的牛叉。
沈昔全不必凭借任何灵器,直接便能踏空而行,咫尺天涯也不过如此,从平京城东门到宝华寺后山,只在数息之间。
百年皇家古刹庄重威严,虽香火寥落多时,但仍不至就此破败下去。
从后山看去,佛的宝相光华冲透庙宇,直入苍穹。
便是这后山的草木,也被人打理的井井有条。
山脚的坡上,有一枯井,远看灰土覆盖,毫不起眼。然而,就是从这里,修真界的第一位大能天元真人,打开了修行的无上密法。
他发现了首阳,那是一个灵气之浓郁百倍于人间的仙境,便是天赋平平者,只要进到这里,也能有所进益。
周清扬揉揉额头,那股狂喜淡去之后,百感交集。
这叫什么事儿?!
她又成了沈昔全的弟子,虽说近水楼台动手方便,奈何她现在看沈昔全并不如月华,反倒是一根拔不去的利刺。
而且…若现在论资排辈起来,自己还要管沈昔全的小徒弟叫师兄!
没错,沈昔全还有一个徒弟,而且天赋非凡,只不过从前周清扬总是缠着沈宗主你侬我侬,导致这个徒弟十分没有存在感。
一个小屁孩,整天自己在山上流着鼻涕挖土玩。
等到众人回过神来,他竟也长得很好了。
周清扬感悟人生,觉得忘事确确实实不堪回首,那些肆意的少年时光如白驹过隙一般,溜得很轻易。
沈昔全拿出玉牌,正要打开结界,见周清扬正跑神,全无凡俗之人将要逆天改命的兴奋,不由得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仙尊你可还有别的徒弟么?我到了山里,会不会受师兄师姐们的欺负。”
周清扬语气可怜巴巴,眼光里却是带着温和的。
沈昔全的手一顿,随后泰然地答道:“没有别人,你是我唯一的徒弟。”
啊?
周清扬呆住,没有别的徒弟?
那苏远之呢?这可怜的娃不会已经被他师尊逐出师门了吧!
但身为一个穷乡僻壤乡野村姑人设,她也没法问,只能在心里暗暗疑惑。
沈昔全用宽袍大袖拢住周清扬的身子,为她遮挡进入结界时的强光,温然问道:“而且,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会是被欺负呢?你是最小的,他们总该让着你。”
周清扬丝毫没有眩晕等不适之症,心中想,你当然不懂,弱者难免受罪,可沈宗主你从来都是最高贵的。
她的身量按理说已是过高了,但却仍比沈昔全矮上一线,此时被她袖子拢住,倒好似有了几分依偎之态。
强光明灭几息,忽而天光大盛,她们落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白鹤在天,禽鸟相鸣,在渺渺白雾之中,首阳七十二峰于半空中忽隐忽现。
周清扬身前,一道无际的透明天梯铺展开来,伸向不同的远方。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感概。
啧,居然到最后…自己还是和沈昔全一起回来的。
第9章
首阳山是一个古老而充满秘密的地方。
它在几千年间诞育了无数修士,从渺无人烟的原始,经过世代繁衍,变成现在这个繁华无双的人间仙境。
高高在上的七十二座山峰代表了古老的内门,而地上这些四通八达的宫阙楼观、青屋雅居则是近年来沈昔全的手笔。
她从人间择选有天赋的能人,将他们带入首阳,提供修炼的心法与机遇,于是,她有了一支又一支嫡系属军。
峰上不乏几百上千岁的老前辈,但这些人向来不掺合俗务,一心悟道。想要插手沈昔全这种扩张行径的修为又都赶不上她。
到最后,只好各峰独立,互不干涉。
及至今日,皇族被驱逐北疆,她在人间的声望日盛,天下权柄集于一人之手,也是亘古罕见。
周清扬被这四月艳阳天晃了眼,她以手略略遮住眉眼,眺望远方,无运峰异军突起,正立在最前头。
“仙尊,你就住在那里吗?”她遥指着那山,一如第一次和沈昔全并肩。
“嗯。”沈昔全的血气被灵气带走,此时一身白衣,只剩下落拓和奇俊的风骨。
她停了停,问:“你喜欢吗?”
呵,喜不喜欢你不都要带我去…
周清扬乖巧地答道:“喜欢。只是我住地上住惯了,一时只怕无福消受如此巍峨的仙居。”
沈昔全不答,很神奇,就连这有些颓唐的言不由衷,都让她感到亲切。
“走吧。”
周清扬拾阶而上,无运峰上的桃花正是热烈的时候,温柔的粉艳漫了整座山。
看到这些桃花,说心里不痛是假的。
前世,她也有花粉过敏的毛病,沈昔全却素爱那些花啊草啊的。
那时她还小,来无运峰的第一年,四月里,全身起红疹,整个人烧的厉害,却不肯开口央告。
她怕啊,能拜在沈昔全座下是她努力挣得的最好机会,哪里能因为这些小事去惹师尊厌倦。
于是,她顶着高热在屋子里修炼,怎么难受也不肯松懈半分。
天资已落魄,志气还能不如人么。
那天晚上,周清扬没吃晚饭,她的房门紧闭,想要把四月的风和桃花的粉一并拒之门外。
沈昔全给她送了一碗面。
周清扬是第二天早上才发现的,那面已经坨了。
至于为什么确认一定是沈昔全做的……
因为除了她,没人会用白水煮面条,连一点盐巴都不放!
周清扬做贼似的把那碗面端进去,吸溜着吃了。
然后拄着下巴傻笑,她喜欢沈昔全,没有理由,却又有一万个理由。
她喜欢沈昔全强悍的天资,高贵的出身,整洁而一丝不苟的穿衣打扮,喜欢她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喜欢她许多许多。
多到记不清了。
又过了两天,等她再出门,满山的桃花都没了。
这一点甜曾被她放在心尖上,时不时拿出来回味一番,历久弥新。
但现在嘛…还是别提了。
周清扬捏了一片随风而来的花瓣,落寞地想,早知如此,就不费心培植什么不产花粉的桃花了。
沈昔全走在前面,走出很远,才发现周清扬没有跟上来。
她看见了周清扬指间的桃花,解释道:“这些花没有花粉。每年春天,总是要人用灵力一遍又一遍地灌溉才肯开,真是娇贵。”
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不辨喜怒好恶。
周清扬从花枝的间隙中模糊望着沈昔全白玉似的面孔,泪简直要落下来。
*
沈容跟着一众长老弟子御剑而归,因为技术有待提高,甚至还落后于大部队一点。
她边行边在识海里听着周清扬和沈昔全的对话,心中只有“呵呵”二字。
“再娇贵还不是我在种,你沈宗师又做什么了?”
沈昔全分出心思答道:“本来就是你喜欢。”
沈容噎住:“我喜欢不就是你喜欢?”
“现在又不分你我了?”
…………
论耍嘴皮子,沈昔全还没输过。
沈大小姐败下阵来,索性闭口不言。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加快了速度,很快到了宝华寺,等她登到无运峰顶,周清扬也恰好在自己的居室里安顿下来。
作为沈昔全的嫡传弟子,周清扬有幸在这寸土寸金的无运峰里获得独具小套房一间,就在沈昔全的无运斋边上。
她无财一身轻,身无长物,就一个新捡来的壳子是最珍贵的。
送走了沈昔全和看热闹的峰中弟子,当下便往床上一拍,准备睡个好觉。
疲惫啊…
周清扬眯着眼睛,缓和着连日的奔波。
然而床褥还没捂热乎,门就“哐当”一下子被踢开了。
啧啧啧,瞧这个性的“哐当声”,他喵的这沈宗主的远方亲戚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周清扬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顶着两个青色的眼圈,皮笑肉不笑地道:“容容,你御剑的天赋很高啊,这么快就回来。”
沈容理亏心不亏,当下便凑上来,紧紧贴住周清扬的胳膊,道:“我们五六个时辰没吃过饭了,你不饿吗?”
“我困了。”周清扬苦兮兮地重新躺下。
…“无*运峰的饭你没见识过吧,没有油也没有盐,清水一煮,菜饭混到一起喂你,你吃不吃?”沈容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极尽恐吓之能事。
就这?就这!
周清扬表示:“我们快走吧。”
她当然见识过,不但见识过,还吃了十年!
一想到被清水混合物支配的恐惧,困意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两人沿着桃花盛开的小路,一路挨挨蹭蹭地下了山。
刚离开一小会,准备来送心法送温暖的沈昔全:……
沈容,你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