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可惜这份爱她承受不起。
  她想起坠谷前沈昔全看自己的眼神,原来不是什么厌倦怀疑,而是一个病态的人,将最炽烈的恋慕化作了冰冷的焰火,焚尽了自己和所爱之人的躯体。
  周清扬只是感觉好累,她都不知道该恨谁,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恋爱要命,不如独美。
  墨色的小天地消停了两日,神龙没再出声。
  周清扬也就孤零零地飘着,她从来没这么清醒地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在消散,那感觉犹如刀悬颈上,虽然不痛,但到底是让人心惊胆战。
  到了第三天,周清扬坚持不住了,主动出声搭话:“前辈,你还在吗?”
  神龙意外地和善,又从黑暗中浮出来,漫淡地应了一声。
  周清扬一喜,接着说:“前辈,我能问些问题吗?”
  龙眼转了转,说:“你想知道什么?”
  周清扬回答:“那可多了,比如前辈你是什么种类的龙,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喋喋不休,颇有一种“反正老子要死了,破罐子破摔”的厚脸皮。
  神龙估计也多少年没和人说过话了,居然这样也不烦周清扬,还挑了个问题答起来。
  “此处是本座的内境…就算是神识吧。不过只是一部分,早在千年之前,我的**和大部分神识便消散了。”
  周清扬停住,说:“可传闻您是开天辟地的*大神。”
  神龙的龙须飘了飘,仿佛也想起了当初那段光荣的岁月,说:“是啊,众神劈开鸿蒙,创世立人,本座也曾是其中之一。只是…由我创立的这片世界出了疏漏。”
  它显得有些哀伤,道:“我却不忍废弃这些生灵,便化了肉身与神识填补了道法的漏洞,却也保不了这尘世多久了。”
  周清扬头皮一阵发麻,艰难地问道:“不会是因为我师尊斩杀了太多龙脉…吧?”
  要真是那样,沈昔全岂不成了灭世的罪人,想想就令人心梗。
  幸好,神龙摇了摇头,声音里带了某种宽和,说:“这并非谁的过错。”
  它的龙身稍稍一转,那大片的星河便重新浮现在周清扬身边。
  她震撼地东转西转,终于不得不打心里承认了自己的渺小。
  什么救世主,她还是老老实实活着就不错了。
  神龙开口说:“世间因果千千万万,蝶翼一动便能生出数种演化,一个世界的生灭,自然不能归功或者怪罪一人。便是本座,其实也不是创世之人,只是恰好发现了它,且加以维护罢了。”
  “可心血毁于一旦,你也会难过,对吗?”周清扬格局打开,不但理解了神龙的意思,还留意到了它低迷的语调。
  龙头顿了一下,无声地下潜。
  周清扬又问:“像我这样的人,其实也是对规则的一种破坏吧,而规则一旦被破坏,世界便会加速崩解。”
  神龙咕嘟咕嘟地冒泡,闷闷地说:“你所在的世界,一定运转的非常良好。”
  等级也应该很高,百姓才能被教化得这么开放。
  周清扬叹了口气,反正也回不去,本还以为自己是穿到了新局准备绝杀,结果是到了末世且马上要化灰。
  她平静下来,神识越来越散,神智也不再清楚。
  要死了。
  真要死了……
  她抱着一点点不甘心,还在强撑。
  在这混沌的天地中,周清扬想,要是这个时候能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就好了。虽然她也不是什么美人,但贴心嘴甜会疼人,来个人救我,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以啊…
  她求生的意志太坚定,冥冥中似乎真的听见一道声音,穿透了黑暗,来到身侧。
  “周周…周周醒醒,我们回家。”
  谁啊…
  回什么家…
  周清扬乱七八糟地想,无运峰,现在还能算是她的家吗?
  那里住的,该算是杀身仇人,还是情人爱人?
  不过有人来找她总是好的,周清扬艰难地把散乱的神识重新扯到一处,聚焦看向黑暗之中唯一的素色。
  好仙。
  她怔怔地想,看来自己能嫁给仙女了。
  仙女转了脸,朝着神龙沉潜的方位,模糊地说:“救她…”
  “我替你撑住这世界。”
  真是好狂妄,周清扬的头脑不甚清明,但还是想看看这么霸道的女子会生得什么模样。
  揽住她的仙女低了头,一双黑曜石似的眸子很灼人,那些古井无波的淡然溃不成军。
  周清扬看她流了泪,凭着直觉帮她拭了。心里痛,嘴却早就木了,费劲了全力,也只是模糊地出口一句:“师尊…别…哭了。”
  第51章
  周清扬能听见耳边低哑的声音,却没法理解这语言的意思。
  她好像被包在了一层致密的茧中,和正在倚靠的身体也隔膜着。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又要睡着了,可声音还在坚持着重复。
  “回家…回家…”
  “我们走了…”
  周清扬艰难地“嗯”了一声,手指抓紧了一片冰凉丝滑的布料,随后感到自己被腾空抱起,依偎在一个窄窄的肩膀上。
  她撑开眼皮,朦胧间看到了微蓝凉薄的天光。
  有湿润的风拂过了她的脸。
  周清扬有点高兴,知道自己出来了。
  没有无声无息地死去。
  抱着她的人手臂发颤,却和她的身体贴得很紧,仿佛要把人藏进自己的骨血里,揉得两个人密不可分才罢休。
  又走了一段,这手臂的颤才停了,周清扬的头脑清明了些。
  她到了沈昔全尖尖的下颌和浅红的眼圈,闻到她身上熟悉的体香,还看到了她们正在走的路。
  是一条许久不曾扫过的**,厚厚的桃花瓣有一些被碾进泥土,有一些随风飘飞,树上却是光秃秃的。
  原来已是花落的时节了。
  周清扬想抬抬手,实际上却只是动了动手指,然而沈昔全敏锐地察觉了这微小的动作。
  她惊慌失措,而又小心翼翼地低下头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周清扬晃了晃脑袋,声带嘶哑:“师尊。”
  沈昔全抖了一下,脸色惨白。
  下一刻,她便听得怀中气息奄奄的人说:“花落了啊……”
  那双异色的眼瞳慢慢地眨,随着一闭眼,一颗泪珠轻而快地划过苍白的面颊。
  “如果我还能活着,那你不要再来见我…好吧?”
  她合了双眸,鼻翼和胸腔小幅度地颤动,带了哭腔,说:“师尊,我会痛。”
  沈昔全神智恍惚,也不知道怎么应声,她无力地坐下来,贴近了周清扬的脸,手臂轻轻摇动,像在哄还不会说话的幼童。
  “不痛…不痛了…”
  她倚在树木粗糙的主干上,晃到手臂都酸了,才找回了一点理智。
  萧瑟的风中,沈昔全收回目光低了头,才发现怀中的人已沉沉睡去。
  她想了许久,发出了几个单调的气音。
  “我…答应。”
  她的手覆上周清扬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替她梳理好。
  两道身影消失在**尽头。
  **
  周清扬睡了好久,睡得好舒服。
  她浸在一片黑暗中,温暖没有痛苦。
  只是偶尔有点吵,吵的内容不尽相同,一会儿是乏味的经文颂词,一会是活色生香的话本子。
  她不能出声,没法反抗,每当想起这声音的时候,她都十分想捂住耳朵,免得红花燕紫之流的风流韵事挤占她为数不多的意识。
  这一日,刚讲到某红娇弱无力瘫上塌,床上的周清扬忍无可忍,蹬了蹬腿,眼睛还没睁开,喉咙里怒极出声。
  “别…说…了…”
  她自以为的咆哮其实在旁人听来微弱如蚊,但守在床边的人仍在瞬间将其捕捉。
  安静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涌上来的是噪杂的人声。
  “峰主…峰主醒了……”
  “师姐…”
  周清扬被这声音搞得头大如斗,好在一道声音及时插进来:“都出去。”
  音色很熟悉,她扒开眼皮寻觅到了声音的主人。
  一张年轻而疲惫的脸凑过来,其上爬满了眼泪:“师姐…你终于醒了。”
  周清扬挣扎着起来:“小苏?”
  苏远之去扶她,又倒了杯水过来。
  “不是…他们刚才是在叫我?”
  周清扬隐隐听到“峰主”一词,一头雾水。
  苏远之抹了抹脸,勉强玩笑着回答:“是啊,师姐你升级了。”
  周清扬为数不多的脑细胞不支持这个事实,凌乱地问:“怎么回事?我现在是在首阳吧?那…”
  她顿了一下,说:“沈昔全呢?”
  “师尊她…走了,走了很久了。”
  周清扬简直要吐血,抓住苏远之的衣袖,差点没重新撅过去,颤声问:“什么叫走了?”
  苏远之莫名其妙:“就是离开首阳了啊…她去了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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