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迂回?”凯莉冷笑,“说什么,说只是自然灾害?”
  法令纹女士颔首:“是的,可以这样说,异变物比自然灾害要更可控,但比自然灾害更让普通人害怕,还是先说明是普通的自然灾害。”
  “自然灾害,呵呵。”凯莉白她一眼,一屁股坐回椅子,不愿意再参与这场会议,眼睛发直,思绪飘远到礼国队长那些话。
  如果连她最爱的节日都是假的,还有什么可期盼的。
  战争,她生在战争区,日日炮火袭击,只有逐乐节得以喘口气,吃顿饱饭。
  逐乐节……不该是假的,但她心底却有个声音告诉她,那个人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实。
  就这样吧,凯莉耳旁全是杂音,一群政治狗吵个没完,最后讨论的结果……待议!她都不用多猜两秒,绝对会是这样的结果。
  凯莉在会议室睁着眼睡了个好觉,离开前那几个老古板到最后眉头皱的像山坡,根本没兴趣指责她在会议上走神。
  “凯莉队长。”
  她听声,朝来人看过去,是礼国队长,她不是很想见。
  池北站到她面前,道:“我们需要回到礼国。”
  凯莉好心提醒:“礼国都已经乱成废墟,回去做什么?”
  “我们要回去。”池北毫不迟疑,“不劳您烦心礼国,麻烦借给我们一架直升飞机。”
  凯莉视线从池北脸上划过,多么坚定的少年,她手摊开:“可以,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他们只能坐直升飞机,飞机已经不会再通往礼国,那里的天上有个眼睛。
  直升飞机很小,容纳六个人刚好够,但他们总共有七个人。
  萧以锦四处打量一番道:“部下人呢?还有,我带着萧月没问题?”
  “部下后续回。”池北知道他想问的不是黎序,“萧月在胶囊里不会有事,尽量少放它出来就行。”
  萧以锦捏捏口袋中的胶囊,扭头从小窗看外面景色,已经起飞,旋翼嗖嗖的噪音令人烦躁。
  六人聚在一起很少这么安静,祝懿暗暗叹气,她这一辈子,跌宕起伏。
  池北的手指被五六根细黑雾触手缠住,黎序整个小章鱼都挤入池北的掌心,用吸盘摩擦中指尖上的薄茧。
  礼国,浅冬。
  天穹广阔无垠,睁开眼,瞳孔如黑洞毛骨悚然,占满整个眼球,不见一丝白边,吞噬下方林立的城市。
  池北用黎序没有攀爬的那只手摸摸眼睛,视角上显出一行字:
  【重启倒计时:3:00】
  【重启倒计时:2:59】
  “怎么了?你怎么不走?”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叶欣,还有埃贝尔,好像萧以锦也出声了。
  【重启倒计时:1:43】
  池北愣愣地只管抬头。
  【重启倒计时:0:30】
  ……
  【重启倒计时:0】
  “长官?拿行李啊。”
  “天……”
  “天变红,蜘蛛袭击你的学校,这都是正常的事情,不要大惊小怪。”一条胳膊血丝上连着电锯的心理医生,他从沙发站起来,打开门,“你没事就走吧,不要浪费时间。”
  沙发上的少年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竟然从心理医生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丝鄙夷。
  “快走,真是的,还以为你有发现对神明大不敬的异人呢!”心理医生把门打开的更大。
  踏出心理诊疗室,“砰”一声,门被无情的关闭,将他隔绝在外面。
  走廊里人声鼎沸,不是人声,而是各式各样的,多看一眼都辣眼睛的东西在发出叽叽哇哇的声音。
  池北呆呆垂头,瞳孔映出,双手白净没有被笔磨出的薄茧,手背烙印着奇怪的竖条纹身。
  世界,原来本身就是一个受难区。
  第83章 欢迎
  池北小心侧身躲过前方, 后背却狠狠撞到另一个女性奇形人。她面无表情,下半身两条腿是两根粗壮的树须,她不介意被撞, 一摇一摆地离开。
  ……似乎, 像那些在受难区死过的人,回到现实就会变成呆滞木偶, 比如异变人刘庄。
  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可他从医院走向别墅的路,却又那么熟悉, 每一棵叶片泛黄的树, 每一辆颜色的车,都跟他在知道异变物那天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重启。
  重启到另一个平行世界了吗?
  他是怀疑过,宇宙无穷大, 污染诞生时,不管是哪个世界都被沾染上了一点, 所以在重启的时候会搞错地方。
  "你好, 请给我出示你的信仰图腾。"头戴蓝色警帽,脸上戴着纯白面具的“人”,手持半人高的棒球棍, 声音似是男性。
  信仰图腾?池北愣住,在警察向他挪动过来前, 把手背上的奇怪符文展示出来。
  警察:“请不要再表现出一无所知的异人表情,望神明垂怜。”
  他说完没走, 白面具没有窟窿, 却像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池北。
  池北:“……望神明垂怜。”
  他走了,步伐一板一眼,跟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一样, 每一步都是一样的。
  去叔叔别墅的路上,几只浑身长满黑色头发的宠物狗,汪即汪即的叫唤不停,嘶哑难听,似乎是一群流浪汉大庭广众下吵嚷。
  手背没有再遮掩,大大方方地露出,扫过路过的人的手背,上面都有花纹,但跟他的不一样,他也试过用视角,但没找到自己的精神海……暂时也不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找到黎序。
  如果世界重启了……他为什么还有记忆,是跟叔叔一样吗,那他是不是能找到叔叔?他摸遍全身,没有找到手机和接收器,但从口袋拿出了首饰盒——也就是宝匣。
  他诚惶诚恐以为是自己有病,臆想出有一个相较于正常的世界,看到这个古怪的匣子,从来没有这么雀跃过。
  这印证他不是生活在没有感情世界的精神病,也不会必须请求神明的垂怜。
  纯走路回别墅,要走上半天,池北可没有那么多力气,马路倒是有出租车经过,他不敢拦,身上一毛钱都没有。
  一辆出租车在他身前停下,车窗摇下来,探出一个人头,隐约看他身下臃肿,他语气冷淡道:“你好,需要坐车?”
  池北沉默半晌,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的信仰漂浮不定。”司机的脖子伸长,离池北越来越近:“你不知道吗。”
  我该知道吗?
  司机的脖子伸出来半米多,长蛇般坏绕,已经要贴在池北脸上,能看到死白色的肤色上布满小黑点,油腥味混合着死汗味扑来,忍不住想让人干呕。
  池北在司机愈发奇怪的眼神下退后一步,忍下喉咙间的难受,面无表情地说:“我的神明找不到了,我要去找。”
  这句话对司机的杀伤力太大,从没有人会主动去找神明,他们甚至不敢睁眼看一看神明的模样。
  司机猛地缩回脖子,头一下子栽在方向盘上,起来时脸上磕出一个圆形的红印,他声音颤抖:“请座,我载你。费用只需要两点信仰。”
  “我的信仰漂浮不定。”池北没上车。
  司机:“你的信仰足够支付费用。”
  池北最后还是上了车,出乎意料车上很干净,坐垫洗得发白,刺绣精致。刚上车司机就说已经收取信仰值,但池北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
  垂眼视线落到手背,没有视角后,想要搞明白没见过的东西会受到阻碍,一路看来,每个人手背上的图腾都不一样,也有些一样的,但数量太少。
  路上能遇见的人也很少,能取证的基础材料不足,无法推断每个图腾代表的含义。
  从车窗望出去,外面各种畸形人,脸上全是眼睛却手拿盲棍的盲人,满头白发肆意蠕动的老太太,跪在地上口中大喊“神明”的小孩。
  “到了。”司机的头转了270度,转过头了他也没调整,“请下车,望神明垂怜。”
  “望神明垂怜。”
  别墅区,叔叔的小别墅,外面草坪上插着管子转圈洒水,小麻雀踩着树枝,鸟喙之上只有一只眼睛,它脖子乱扭,像个监控器在执行监控的职责。
  到门口,摸摸身上也没有钥匙,但池北不会毫无办法,在之前比较正常的世界,叔叔说,他在门口草坪旁边的花坛里埋了个钥匙。
  果不其然,这里的一切都是仿照那个世界,手心攥住很小的钥匙,手指缝黏上湿漉漉的泥土,也没有东西能擦掉,手指弯曲弹掉爬到手背上的蚂蚁。
  门嘎吱一声,缓缓打开。
  此时天明,屋内一览无余,尘沙在折射下来的一束阳光下飞扬,地面铺上一层土,家具用白布罩着,没人打扫没人住。
  他太阳穴上那根筋一跳一跳,嗅到空气中家具因为无人居住而散发的腐朽气,吸入大量的灰尘,他被呛得咳嗽,眼角挤出两滴生理眼泪。
  忽然意识到,他在这个世界并不存在,没有留下过一丝生活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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