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朱依吓了一跳, 上前就要行礼,魏晓枫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上前扶起了他,悄声道:“不必行礼,我和皇上是悄悄出宫的。”
  朱依用轻纱遮了半边脸,气质与从前大不相同,看起成熟稳重很多。
  “许久未见,你是何时开了这家甜酿坊的?”
  “三年前,与我家夫君一起。”
  “你家夫君?”
  朱依赶紧叫来柜台前招待熟客的男子,介绍道:“他叫周祺,周祺,这位……是我年少时对我最真诚的朋友。”
  提到这个,朱依面容有些羞愧,过往如云烟,想起来有时真是啼笑皆非。
  魏晓枫瞧着这周祺模样十分周正,身材也高大魁梧,不由疑惑,悄悄拉过朱依:“他不在书肆里做管事了?”
  朱依掩嘴失笑,又难免有些窘迫:“他不是。”
  魏晓枫恍然,“啊……你与之前那人是和离了?”
  朱依点点头。
  周祺是个眼里有活的人,见是自家夫郎的故人,将甜酿坊的招牌饮子与果点与时兴饮子都上了两份,元公公要去结帐,人家也不肯收钱。
  见他店里又来了许多客人,瞧着生意很好,魏晓枫也不好意思总拉着人聊,便放了他去:“你去忙吧,我和皇上吃完就走,等回头你得空了,我再召你入宫玩儿。”
  朱依恭敬地福了个身,便与他家郎君忙去了。
  魏晓枫高兴的坐回了封越身边,尝了口他们家的饮子,甜而不腻,味道极好。
  封越很少看到他有朋友,如今又见他这么高兴,便说道:“这一趟出宫很是值得。”
  “是啊!”魏晓枫叹道:“我和朱依很多年不见了,其实以前要说交情有多好,彼此又总是很多棱角,可是分开这么多年再见,就觉得特别亲切,过往那些棱角都变得幼稚又可笑起来。他过得幸福,我看了也替他开心”
  这天玩到很晚才回到宫中,晚膳封越吃得很少,元公公按例端了汤药,封越回宫后心情肉眼可见的低落,竟使着性子不肯吃。
  “朕天天吃这些药,也不见有多大的用,还苦得作呕,今天不吃了,朕想睡觉。”
  “皇上,这可使不得!药还是要吃的,这用的都是顶好的药,对补充气血是有奇效的。”
  “朕说不吃就不吃,端下去!”说着一个翻身上了榻,假装睡觉。
  其实封越心里很难过,世间爱侣千千万万,如今他什么都得到了,摊开掌心,却依然空空如也。
  重生回来这一趟,他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可自己最终的命运,使终躲不过。
  早知道,这一世回来,何苦要再招惹晓枫?如果不见他,他定然也会寻到自己一生挚爱,相携白首。
  他无法面对自己走的那一天,留下一地的烂摊子,满目疮痍徒留悲伤,让晓枫守着余生的孤独,何其残忍?
  封越呼吸渐渐凝重,悄悄滑落的泪水洇湿了枕巾。
  *
  元公公无法,悄悄差了宫人把那魏晓枫找了过来,那头,才刚将烎儿哄睡,这头又得哄着封越吃药。
  “阿越。”
  听到魏晓枫的声音,封越擦掉了脸上的泪水,若无其事的转过脸,“你怎么过来了?”
  魏晓枫坐到了他床边,一脸担忧:“你又不吃药了?”
  “没有……”封越失口否认:“朕想着,等会儿再吃,没有不吃。”
  魏晓枫开朗一笑:“我就知道阿越怎会使这种小孩性子?药我让元公公重新去热了,等会儿就送过来,我喂你吃,可好?”
  封越靠在魏晓枫肩膀上,心里得到了些许安慰。
  没一会儿元公公又将药送了过来,魏晓枫端过来,用汤匙舀着一点点给他喂下。
  魏晓枫喂药,他乖得很,一点都没浪费全吃了。
  最后,魏晓枫往他嘴里塞了颗蜜饯,驱散嘴里的苦味,接过温热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便将寝殿里伺候的宫人都谴了下去。
  “今晚留下来陪朕?”
  魏晓枫扶着他躺下,替他盖好了被子,然后如常躺在了他身边,事实上他也就一两天没陪他一起睡觉。
  封越伸手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魏晓枫听着他的心跳声,觉得无比心安。
  “晓枫,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先一步离开你和烎儿,你会怎么做?”
  魏晓枫心脏紧缩成一团,疼得几近无法呼吸,却还是仰着脸状似轻松的低斥了声:“你说什么胡话呢?没有的事,我们要一辈子都在一起。”
  “世事没有绝对,谁能说得准?”
  魏晓枫想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可是他试了好几次,没有笑出来,眼睛酸涩得要命,泪水止不住外淌。
  “万一真有那一天,我会先陪着烎儿,等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里所牵挂的东西,他有心上人,我就过来陪你。”
  封越每一次呼吸仿佛都带着刀子,“就不能好好活下去?”
  “我是在好好活下去啊,每个人对活着的意义都有不同的见地,我在梦里见过一场与你的结局,其实我不后悔,真的,阿越……我爱你。”
  封越亲吻着他的眉眼,他的唇瓣,声色沙哑地低呐:“我知道,我深知你对我的心意,因为我的心也与你一样,我也爱你,晓枫。”
  彼此紧拥而眠,也已做好上天最残酷的审判,即使生离死别,他们的心永远都在一起,天上人间,碧落黄泉,谁也无法分开。
  三日后,礼部递交了一封文书,是南疆王的,文书上说要进贡他们族内千年至宝,以获取大元天子庇护。
  当日下午,封越与魏晓枫着礼服,召南疆王在保和殿觐见。
  南疆王身着一身红黑色纹祥服饰,华丽繁复大气,银饰走动时流光溢彩。
  他身后跟着两名气质不俗的女婢,朝封越他们行了礼。
  封越赐座后,南疆王不动声色的入了座。
  封越瞧不出他实际年纪,他的脸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但气质绝非及冠之年,沉稳内敛,足有一方王者的贵气与魄力。
  魏晓枫瞧着,总觉得他这张脸,长得好像一个人,但一时间真没想起来那人是谁。
  是谁呢?
  此时,桑采被元公公安排着将招待贵宾的酒水盛了上去。
  南疆王看到他的脸时,神情恍惚了几息,桑采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打量的视线,却不敢随意抬头打量,倒完酒水,默默退到了魏晓枫身侧。
  回想元公公说的那些话,此时南疆王什么都明白了,他要找的人,虽然不是正主,但却与内廷主君身边站着的那哥儿有莫大的连系。
  或许那故人已不在,只在这世间留下这一丝血脉。
  种种感伤涌上心头,南疆王仰头饮尽杯中酒,凄然一笑,说道:“我南疆有一宝物,千年才培育出一对,今见圣上天威,护这万里江山百姓安泰,鄙人铭感五内,今献上此宝物,望天威永存,佑我大元百年盛世太平。”
  语落,从袖中拿出一只日莹白玉盒,那盒子初现竟还冒着丝丝白色冷气,在初夏格外明显。
  元公公好不激动,疾步上前捧起白玉宝盒,深深朝南疆王鞠了一躬,这才将宝盒呈给宝座上的封越。
  “这是何物?”封越觉得百般新奇,这玉盒据在手中寒气袭人,倒是消暑的好物。
  南疆王起身做了个揖:“回圣上,此乃千年白玉生死蛊,里面是一对儿,是苗疆最难得的情蛊,有情人一旦种下此蛊,便会生死相依,悲喜同源。”
  封越下意识看向元公公,似乎在寻找一个答案,直到元公公点了下头,封越这才了然于心,五感杂陈。
  “南疆王如此厚礼,朕甚是感动,若南疆王有何想要之物,朕定会倾尽全力,替你寻来。”
  南疆王将视线落在魏晓枫身边的桑采身上,说道:“我想与那位小哥儿,私下说说话,他与我的故人有几分相似,不知可否成全?”
  魏晓枫转头看向桑采,低声问他:“阿采,你若不愿……”
  桑采福了福身,“主君,我愿意,有些事情,我也想问问他!他从苗疆而来,定与我阿娘有着千丝万缕的连系!”
  魏晓枫点头:“好,你便去吧。”
  “多谢主君成全。”桑采眼眶不由绯红,默默跟着南疆王走出了殿内。
  第一次见面,桑采对这人的感情很复杂,总觉得亲切,又无比陌生,他想多说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都叫您南疆王,不知您姓名?”
  南疆王对他极其温和,柔声道:“尹仡楼。”
  “嗯……”桑采十指相交,默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叫桑采,我阿娘叫我阿采。”
  “阿采,”尹仡楼轻念着他的名字,“如今你阿娘在哪?”
  “她死了。”
  尹仡楼深吸了口气,压下了心中份悲伤,他垂下了眼帘,浓密的长睫遮过黯淡的眸光,显得极为忧郁。
  “她一生都在逃离命运,我想,在死去的那一刻,她找到了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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