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通体莹白的剑流溢着灵光,剑锋泛着森森寒意。
  “濯玉。”南明脸色瞬间阴沉。
  他将茶杯砸在不远处的地上。碎裂的瓷片四处飞溅,茶水溅了一地:“几年不见,你行事越发疯魔了。我可不曾教过你,能以刀剑对师长。”
  谢濯玉抿唇不语,手腕一抖,剑光乍现。三道剑气如游龙般破空而出,直取南明要害。
  剑气所过之处,空气都被撕裂,发出尖锐的啸鸣。
  南明眉头微蹙,身形急退。
  磅礴的青色灵力自他周身涌出,化作漫天青莲。
  然而那几道缥缈剑影所过之处,绽放的青莲纷纷凋零,灵力溃散。
  “铮——”
  金铁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南明的剑招精妙绝伦,每一剑都恰到好处地截住剑影。
  然而谢濯玉的剑气太过强势,即便被截住,余威仍震得他虎口发麻,残余的剑气撕裂他的衣袖,在他的手上留下道道血痕。
  若非他手中剑亦非凡品,只怕早在对上第一道剑影时就化为齑粉。
  最后一剑,南明终究没能完全避开。剑气擦过他的脸颊,带起一缕青丝。
  远处传来轰然巨响,三座山峰竞被削去大半。
  烟尘散去,南明立于原地,衣衫凌乱,右臂染血,脸上更是有一道狭长伤痕汩汩流血。
  他却笑了,笑容比方才更加灿烂,只是在半边脸都是血的情况下有几分可怖。
  “好强的力量啊,”南明已经不像刚刚那般漫不经心,眼中闪烁烁着狂热的光芒,“这才不枉我煞费苦心的筹谋!”
  他仰头望了望不知不觉已近正午的太阳,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你的剑道确实精湛。但,玩闹和讨教的时间也该到此为止了,我可不是喊你来论剑谈道的。”
  说罢,南明举起手中长剑,剑尖对准自己的心口。没有半分犹豫,他刺了进去。
  鲜血喷涌而出,然而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缓缓抽出长剑,又是依次捅入自己的左臂、右臂。雪白的衣衫已被鲜血彻底浸透,再辨不出原色。
  然而,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沾满鲜血的长剑悬浮在空中,金色灵光从剑尖迸发,而南明身上往下滴的血也开始透出一样的金色灵光。
  古朴的黑金色咒文在南明额角浮现,转瞬便蔓延至全身。
  与此同时,血红色的咒文出现在谢濯玉周身,如锁链一般贴上他的身体,狠辣地绞紧了他的脖颈与四肢。
  天地倏然变色。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阴沉下来,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
  谢濯玉自然清楚南明大费周章地设这一场鸿门宴必然有所倚仗。
  可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他这一系列自虐的诡异动作,看着那些咒文出现,任血红咒文化作锁链桎梏他,却没有半点出剑打断的意思。
  血红色的咒文出现在周身时,谢濯玉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侵入他的血脉,又想从他身上掠夺什么。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望着面容狰狞可怖的南明一步一步走近。
  南明一步步走近,伸手抚上谢濯玉的脸颊。他的手指冰凉,带着血腥气。
  “好香的气运啊,这便是神族的血脉啊,”他感受着自己全身上下灼热的咒文,几乎要兴奋得狂笑出声,“真是为师的好徒弟。”
  多少年了,南明早已记不清他盼今日盼了多少年。
  他第一次在古籍中看到“吞命”时才几百岁。
  只扫了一眼用途,他便觉得荒唐至极。能吞噬神族气运与血脉的阵法和咒印?开什么玩笑!
  他把古籍合上,把书塞进顶层书架的最里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藏书阁。
  可那短短一行字却钻入了他的脑子,如何也忘不掉。第二天的午后,他重新翻开了那本古籍,一字一句地读完了与“吞命”有关的所有,比学任何剑招法诀都认真。
  布阵要一百零八件半神器以上级别的作为阵法本源,布阵地点、时辰都有严格的限制,一百零八个小阵环环相扣宛如一个个零件组成一个精密无比的仪器。
  最重要是是,那被吞噬血脉的神族全程不能动用权柄,心甘情愿被吞噬。
  神族生来便掌有天道所馈赠的权柄,谁会甘心被吞噬?谁会愿意做个待宰的羔羊?!谁会愿意失去一切,一无所有?
  看似有用实则不过是荒谬至极的鸡肋。
  他那时多么失望,甚至产生了愤懑的情绪——哪个该死的家伙写出来的东西,耍猴呢?!
  他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天。
  神族已经尽数消失,而世间最后一个神族血脉没有权柄,恰恰可供他吞噬!
  只要吞掉谢濯玉的气运和血脉,他就能成为这世间新的神,独一无二的神!
  然而,他手上黑金色的咒文如水般流转,不断贴近谢濯玉,只差几根发丝的距离就要爬上谢濯玉面颊时却突然停滞不动,无论南明如何催动如何心焦也不再动分毫。
  南明的笑容凝住了,陶醉得半眯的眼眸瞪大,泛着猩红血色。
  谢濯玉终于动了。他抬手挥出一掌拍在南明胸口。
  那一掌看着不重,仿佛只是轻轻拍在南明胸口。
  谢濯玉轻盈一跃站在亭子顶尖。居高临下地看着南明。
  他的目光冰冷如寒霜,剑身上隐有血色,很快便被灵力濯洗得干净。
  南明怀疑谢濯玉那一掌将他打碎了。他浑身的经脉、骨头没有一处不在痛,整个人如同置身于罡风之中。
  他连站都站不住了,靠着插在地上的剑才能勉强维持跪坐。
  南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哇地吐出一大口血,然后撕心裂肺地咳,每咳一下都呕出血。
  方才那只摸了谢濯玉脸的手已不成形,手腕处可见森森白骨。
  温润面容爬上无数咒文后显得狰狞,南明死死地盯着仍悬浮在谢濯玉脖颈和四肢处的血红咒文锁链,已然没有了方才的胸有成竹。他眼中满是慌乱与不解,很快便全部化为滔天怒火。
  但剑气于他体内肆虐不止,失血过多加上伤势过重,眼下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透支生命力才从喉间挤出来一般,听着便有气无力:“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明明没有……”
  话音未落,却听一声巨大的响声回响在群山之间。
  “轰!”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伴随火光出现的还有一道又一道清脆的龙吟!
  整整一百零八道红色光柱在山间各处亮起,将整座山峰照得通红。
  再抬首,漫天红莲汇成一片火海。一个手执长枪的模糊黑影在火海中撕出道路,缓步前来。
  一朵凝实的火莲悠悠飘到谢濯玉眼前打了个圈,仿佛有灵性一般蹭了蹭他的脸。
  谢濯玉抬手,让火莲停在了他的食指尖。
  金红色的火焰凭空而现将他笼罩。
  仅是一次眨眼的时间,血红色的咒文锁链便寸寸崩裂,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被灼得干干净净。
  谢濯玉垂眸望向失神的南明,轻声道:“运筹帷幄的南明仙君,不曾算到我会觉醒血脉,拥有绝无仅有的力量么?”
  南明听到这句话时,像是被抽干了最后的力气,再稳不住身形,咚一下倒在地上。
  “你以为所有都尽在掌握,以为我永远都会是一颗无力反抗的棋子,而你一定能靠‘吞命’把我吃了。”谢濯玉轻声道,“但从我不愿引颈受戮而从诛仙台跳下时,不,从我想去找寻当年真相那一刻起,你便该意识到,你的棋盘已经翻了。”
  南明费力地抬起脸去看谢濯玉。
  那张昳丽精致的面容在阳光与火光映衬下越发散发神性光辉。
  南明失神了一瞬,神情癫狂,声音却气若游丝:“不过是棋差一招,若没有那头龙帮你,今天必是你为我所吞。”
  “那龙曾被你斩了角,竟还愿意为你出生入死,倒当真是让我好生好奇你尝起来是什么滋味,让他魂牵梦萦如此割舍不下。”南明说着露出了一个饱含恶意的笑。
  “你找死。”一个黑影如利箭一般疾冲而来。
  下一刻南明已如断线的纸鸢一样飞了出去,然后砸在了不远处的山石上。
  山石碎裂又纷纷下落,激起一片烟尘,将南明的身影都掩盖其中。
  谢濯玉足尖一点,从亭顶一跃而下落到晏沉身侧,眉毛轻蹙道:“你何必动手?”
  晏沉整理衣袖的动作一顿,紧盯着谢濯玉的眼睛。
  谢濯玉无奈叹了口气:“有神族血脉的老东西自然该提防点。碰他把自己碰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晏沉轻哼一声,眉眼间浮现出些许喜色,伸手就想去牵谢濯玉的手:“有你在还能出什么事。”
  谢濯玉躲了一下没让他牵:“手脏,不给牵。”
  两人说两句闲话的功夫,不远处的扬尘终于散去。
  南明倚靠着山石垂首而坐,已经没有几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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