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薛夫人叹息一声,却说:“那年我怀你时极爱吃甜的,还以为你是个软乎乎的小女儿,没想到现在倒成个硬邦邦的……”
  “哪里硬了?”谈符知道她又要提旧事,笑着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这不也还是软的?娘,我跟你说,你要是喜欢软的呀,小月清更软……性子也软,脸也软,你应当会喜欢他的。”
  薛夫人一哽。
  原本她听说谈槐有了孩子时,十分喜悦。
  可后来又听说孩子没了,她也只以为是谈槐动作没轻没重,导致孩子小产了,开始担忧儿媳的身体……
  结果回到帝京,发现这‘儿媳’是个男孩。
  薛夫人当即:“……”
  她原本也想劝劝谈槐燃,但仔细一想,又不劝了。
  若是真心对待,是男孩又何妨?
  何况,就谈槐那个两面三刀的德行,能有人愿意要就不错了,还论什么男女呢?
  这小子当年可是敢弑父登位、改继位圣旨的。
  如此想着,薛夫人终于给自己开解好了,这才提出要见湛月清。
  “原来在长姐心中,月清是这么容易被蒙骗的人吗?”
  一道声音忽然从暖阁外传了进来。
  谈符一怔,抬头一看——
  窗外雨雪交加,雷光闪动,像那天她从内阁赶到海晏宫的那一夜。
  湛月清不知在那里听了多久,他推开了门,身后是凄风苦雨,还有闪耀的雷光。
  “你们这对姐弟,可真是演技精湛。”
  他缓缓走了进来,盯着一身黑衣的谈符。
  谈符下意识把薛夫人护住,紧接着又意识到不对,快步拽住了湛月清,将他拉出了暖阁。
  “出来说,母亲心脏不好……月清,你怎么了?”她担忧的看着湛月清,“可是谈槐欺负你了?”
  欺负……
  湛月清脸皮一抽,突然又想起山洞里,谈槐燃说:
  “你这样迟早会被我欺负的……”
  而他呢,是怎么回谈槐的?
  他抱着谈槐,贴着他,说,“这都是小事……欺负就欺负了。”
  想起过往,湛月清忽然低着头笑了一声。
  原来他早有预兆。
  是他太自欺欺人。
  他太爱谈槐了,可他忘了,那不是谈槐了。
  第59章 上卷完:反派身份解锁
  他笑得谈符心中发怵。
  “湛月清,发生什么了?”谈符拉着他的手,放轻声音,哄道:“不管发生什么,等谈槐回来说,好不好?”
  湛月清甩开了她的手,红着眼睛盯着她,“不许叫他谈槐。”
  谈符一怔,却见湛月清眼下滑落一滴泪。
  “别侮辱他的名字,他不是谈槐。”
  谈符更糊涂了,“他为何不是,他年少时就叫谈槐……”
  “他不是!!!”
  湛月清蓦然怒吼,心脏也闷了起来,像是有一根根的细针在扎,扎得他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谈槐根本不会这样对他……
  “在你们眼里我很软是吗?我很好骗,是吗?”
  “那天晚上我跑出去的时候,你们看着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湛月清的声音像咬着牙发出来的,那张苍白漂亮的脸上全是泪水,“在想我蠢吗?傻吗?”
  他哭起来太让人心疼,谈符心间一缩,哑着声音,“不是,没有……月清,你冷静下,我让他和你解释……好不好?”
  “我不要了。”
  湛月清看着她,“……他对我说的没有一句真话。”
  “我没有觉得你蠢!”谈符忍不住打断他的话,眼神担忧,“月清,我那会只是在庆幸……这么多年,终于有个真正疼他的人了。”
  心中细密的针在此刻化为了重锤,狠狠锤在了他的心上,湛月清忽然哭得无法自已,“对……然后他就是这么对待疼他的人、爱他的人……”
  他多疼谈槐啊。
  他退学,他疯了似的灭谈家,他把所有遗产都留给谈槐。
  即使谈槐成了暴君谈槐燃,即使那么多人都说谈槐燃的不好,他仍然相信他。
  他爱他,他相信他,他选择他。
  可现在……谈槐燃是怎么对他的?
  奇耻大辱啊湛月清,在外人眼里,你是他的什么?
  在谈符眼里,所有人眼里,你就是被他玩得团团转的笨蛋。
  湛月清哭着想。
  谈符身躯一震,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又要找补,可湛月清却扭头,又跑了出去——
  外面雨雪交加,谈符无法看着他一人奔进夜里,暗骂一声,也追了上去。
  她没料到自己这次竟然真的看错了。
  ——自从她第一次见到湛月清起,这孩子就一直是可爱的,和她说话时的语气也软得像和她撒娇一样。
  年少时她有个闺阁里的朋友,极喜欢这样的可爱少年,还说什么在榻上会更软。
  谈符那时并不能理解这种情趣,可看到湛月清时隐隐能理解一点。
  湛月清喜欢毛茸茸的衣服,对着亲近的人也总是毫不吝啬自己的喜欢,说扑就扑,说亲就亲,说喜欢就好像会一直喜欢。
  这样的人,喜欢和爱都是纯粹的,他也期望别人对他有同样的情感。
  雪山那事,她本以为最多……最多他也就是冲出去,回去哭一场就完事了。
  她没想到湛月清真的会去救谈槐。
  知道这件事内情的人,没有人相信他会去。
  那一日内阁里,她甚至问了谈槐燃——
  “若是他发现了,你可就惨了。”
  帝王轻飘飘的翻开奏折,写下烛飞燕三字,伪造一封奏折,“他不会发现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谈符不明白。
  谈槐燃低笑一声,“我要飞燕阁全部人出现在我面前,要这些人都死。年少时我犯的错,我来亲手更正……只有铲除他们,我才能活。”
  谈槐太子时没犯过什么错,因此,谈符依然听不懂他的话,只是摇头:“罢了,随你吧。现在的天下不容易,你别把自己玩死了就行。”
  现在……谈符追着湛月清离开的方向,真觉得谈槐要死了。
  ——那是督卫司。
  *
  天际雷雨交加,督卫司中。
  谈槐燃身上的绯衣被血染了点,他皱起眉头,有些不悦。
  他面前的刑架上,那人穿着脏污的囚服,长发乱糟糟的——
  “谈槐燃,我都说了!我虽然是穿越者,但我没有系统……你怎么就不信呢?”
  谈槐燃低笑一声,阴郁苍白的脸色上露出了疯狂,“谁知你以后会不会有?”
  那人一呆,简直疲累至极了。
  果然,他不能和这个没父母的暴君说道理。
  他本是个肺癌晚期的病人,有一天化疗醒来,就到了这个世界。
  起初,他以为这是个封建王朝,可后来他发现这里的思想和他所在的地方高度重合,便猜想是不是有别的穿越者,打算认个老乡,共同进步。
  这里的百姓几乎每年都岁稔年丰,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好极了。
  直到他发现,这个暴君也是穿越者,而且是个多智近妖的穿越者。
  他好像知道这个世界里的每一寸,知道许多人的关系,没有人能算计过他。
  就像现在,他莫名其妙的抓了这么多人,全以谋逆罪论处。
  没有人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抓这些人来,还会先问三个问题——
  “你是穿越者?”
  “你有没有系统?”
  “你看过《光景》?”
  三个问题过后,真的穿越者会被他杀掉。
  而听不懂他说话的,无罪者,则被灌了失忆药,放了回去。
  “你不就是想杀了我吗?”他看着面前的谈槐燃,“别问了,你杀吧。”
  谈槐燃微微一笑,“你在现代,有爱人吗?”
  那人又是一呆——自然是有的,而且他的家庭算是十分幸福的。
  “回家吧。”
  话音骤然落下,脖颈上传来了撕扯似的痛苦——
  窗外骤然一声惊雷,雷光映亮了谈槐燃的面颊。
  他的脸极其俊秀,可那张脸上此刻的神色却很冰冷,冷得那俊秀的脸上漫上一股鬼一般的森冷。
  他的手指上沾染了血,血色的味道让谈槐燃眯起了眼睛。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血,忽然抬起手,嗅了嗅。
  像一只疯狗。
  “还是这个味道。”谈槐燃心想。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仿佛有衣服摩擦过了地板。
  下属皆被屏退,还有什么人会来?
  谈槐燃缓缓转身,看到了一道同样绯红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他的疯病又犯了吧。
  湛月清怎么会在这里呢?
  地上的血色好像和那抹绯红的身影连在了一起,湛月清心头的悲伤已完全被眼前的一切给吓得褪去了,他看着不远处的谈槐燃,嘴唇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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