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湛月清却被勾起了好奇心,就要进去。
  谈槐燃拗不过他,将他打横抱起,手臂掠过他的膝弯。失重感骤然传来,湛月清一惊,本能的抱紧他。
  “好,现在就带孤的太子妃去看看曾经的东宫。”
  他忽然换了自称,湛月清还有点不习惯,“怎么突然……”
  “我是胎穿,十多岁时,他们就要给我定婚事,”谈槐燃说起往事,“我说我有太子妃,但是他死了,除非他活过来,否则我绝不再娶。”
  东宫多年未曾住人,已很旧了。两人走了进去,玉石为地的阶面和鞋底摩擦出了声响。
  东宫是太子居所,历来华贵,墙绘祥云浮雕,檐上朱雀含珠,桌上积满灰尘,陈旧的仙鹤香炉上布满碎裂,好像被人摔过。
  屋内陈设很少,看着空荡荡的,不知是有宫人偷偷变卖了,还是搬去了别处。
  “……然后你就有了个亡妻吗。”湛月清看着他,小声问。
  谈槐燃将他放了下来,拉着手,“差不多吧。”
  湛月清想了想,皱起眉头,“可是皇室婚约那么好搪塞吗?”
  谈槐燃转头看着他,“你听过民间关于太子谈槐的传言吗?”
  这却是听过。诗画说他很‘顺’。湛月清点点头,“说你顺遂无忧,出生时彩霞满天。”
  谈槐燃闻言轻笑出声,“现在美化成这样了?”
  ——他出生时,并非彩霞漫天,而是红霞漫天,且是在午夜,堪称妖异之象。
  “美化?”湛月清眼神里浮现困惑。
  “嗯。那时他们不在意我的婚约,是因为我是个‘不受宠的太子’。”
  湛月清眼眸倏然睁大了,“可是,他们不是说,周岁宴就给你玉玺……”
  “那是他准备给谈明止的。”谈槐燃眼眸一动,脑海里也不由的浮现那一日的场景——
  他自小就带有现代记忆,也有001帮扶。
  古人重视天象,他就让001为他弄出天象,他还能让天灾停下,这很令世人畏惧。
  当时的言贵妃——谈明止的母亲言冉也不是善茬。
  言冉的娘家在朝廷里势力极高,而谈槐的母亲薛阮却是略微势弱于她的皇后。
  薛阮诞下的第一胎是谈符,是个女孩。
  而同期的言贵妃却诞下了谈明止,若非宗庙里有薛家人卡着嫡庶之别,先皇会立谈明止为太子。
  谈明止年幼时很受先帝宠爱,得知自己的弟弟会被立太子,便找当时的皇帝哭诉。
  皇帝受着宗庙掣肘,无法明面给他位置,可哄哄却还是能的。
  于是,谈槐的周岁宴上,皇帝将玉玺也拿来了,想给谈明止吃个定心丸,示意他以后这个位置是你的。
  薛阮当即变了脸色,小谈符亦然。
  先皇已将许多本该属于她们的东西给了言贵妃,如今太子已立,他竟然敢做出这种事?
  谈符年纪虽小,却也在宫廷里长大,当即闹了起来,把玉玺夺了过来,放到谈槐面前。
  为此,谈符被先皇罚跪了两天。
  直到谈槐七岁时,他终于接触到外界,才有了改变之法。可任凭他如何改变,天象如何顺从他,他的功绩都被先皇轻飘飘抹去。
  就像某地赈灾之事是谈槐一手操办,可安抚民心之事却都是谈明止去做,谈明止因此也得了不少不该属于他的好名声。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很久,直到少年时的谈明止玩弄太监之事被发现,言冉震怒,想将其压下去。
  可薛阮也并不好惹,不仅对此大做文章,薛家人也屡屡进言。两方博弈之下,谈槐前往边关,收复雁北。
  先皇曾在私底下说过,“若谈槐能为我解这心头大患,那明止倒也真是没了可用之处。好好的孩子,怎么喜欢玩娈童呢。”
  谈槐解决了雁北,可先皇临门一脚,还摆了他一道,想废太子,立明止。
  薛家人自然不会让他成功,屡屡阻拦。可这也彻底惹怒了归京的谈槐。他直接赌了一把,利用着001和谈符,下毒弑父,篡改圣旨,登位大统。
  言家人用了许多法子才保下了谈明止和言冉,退出帝京,不再争斗。
  也斗不过。
  天象仍然顺从他,可从中作梗的言家人却已无法再继续传谣。
  之前他们能说那些天灾都是谈槐自己带来的,所以他才屡屡能降服,可后来谈槐继位,种种祭祀,也证明了是他平天灾,而非他带来了天灾。
  “……原来是这样。”湛月清终于明白。
  他没真正经历过夺嫡之战的残酷,但光是听谈槐燃说着一次次刺杀,中间还有谈符差点被送去外蕃和亲,也能明白那时的谈槐并没有民间传言里那么顺遂。
  “其实,你也有参与。”谈槐燃低头看着他,“世人皆知我房里有亡妻画像,都在传太子专情。”
  湛月清一呆,起初没反应过来,后来没忍住笑了:“你把我画成女孩了?”
  “不。”谈槐燃道:“是因为我一直说亡妻,他们先入为主,觉得妻是姑娘,还是个很久以前救了我,才让我念念不忘的姑娘。”
  湛月清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你也被发现喜欢男人,是不是和谈明止是一样的下场?”
  那么小的事都能被做这么大的文章,也难怪谈槐燃会那么杀伐果断了。
  这是他的生存之道。
  湛月清想了想,打算不干涉他了,“你以后杀就杀吧,别让我看见。不,不行,你还是不能随便杖毙别人。但威胁到我们的,都可以杀。”
  谈槐燃没料到他还记着这件事,顿了顿,“那天督卫司的尸体给你留下了这么大的心理阴影吗?”
  “心理阴影说不上,”湛月清挪开目光,“就是不想看到你伤害我这样的人……咳……”东宫里灰尘大,他呛了下,“像丫鬟、小厮、普通百姓……都没必要因为小错误就杀。”
  谈槐燃眉头皱起,又把他拉了出去,“都和你说别进去,你非要进去!”
  湛月清出来后,被风一吹好多了,闻言无奈:“谁让你不叫人打扫东宫的?”
  “我又不会有小太子,打扫它干什么?”谈槐燃理直气壮,“给鬼住?”
  成功被他这句话哽住,湛月清白了他一眼。
  “不是要放烟花吗?”谈槐燃迅速转移话题,给湛月清拂了拂脸,派人拿来了焰火。
  远远跟随了一路的宫人连忙将焰火放到了他们面前,又退开了。
  他们还从未见过谈槐燃这种架势,看来这二公子在他心里的确是特殊的存在。
  民间焰火同他们现代时的不同,湛月清不会弄,只能看着谈槐燃在那里研究。
  他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了方才暖阁中的薛夫人,又想起了现代时的某个除夕夜——
  “月清,今年的除夕就在我们家过吧,”谈母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年夜饭给你做了你喜欢吃的鱼和烤鸡。”
  湛家是没有过年这个习惯的,他家总是死气沉沉。
  谈槐家却不一样,他们会贴春联、画窗花,放鞭炮,还会在院子里放焰火。
  那年他似乎快十八岁了?湛月清也有些忘了是多少岁了。
  他只记得那个除夕夜,酒足饭饱之后,谈母把谈槐支了出去,叫谈槐去院子里放焰火,而他被留了下来。
  门被关上了,好似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谈母叹息着看湛月清。
  “怎么啦妈妈。”湛月清懵懂的眨着眼睛。
  “谈槐喜欢你。”
  湛月清瞬间背后一凉,神色一僵,刚想搪塞过去,却见谈母半蹲了下来,“那天我看见谈槐亲你了。”
  哪一天?!湛月清细思起来。
  女人摸着他的头,还是笑,但湛月清却觉得那笑容里面多了些别的什么。
  他对不好的情绪十分敏锐,果然,下一秒——
  “谈槐其实是私生子,”谈母神色复杂的和他简单的说了谈槐的出生。
  她说她本是谈家的药人,但由于姿色不俗,被谈家主人看上了,而后不小心有了谈槐。
  谈家黑白通吃,当时的主事人便是后来的谈老。
  湛月清一怔。
  谈老杀了他的老师……他却喜欢了谈槐,这样算忘恩负义吗?他不知道答案,有点茫然的看着谈母。
  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
  “我不介意你们在一起,可是,宝宝,”谈母抱着他,“你们不能让人发现……等高三过后,我帮你们办转学吧,你们都去国外念书。”
  湛月清一怔,“不能被谁发现?”
  “不能被他爸爸发现。”谈母说:“否则你和他都没有活路,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外面还有个私生子。”
  那时的湛月清还不知道谈家是黑白通吃的,只是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这个世界没有地方能容得下他们。
  “他很可怕,”谈母紧接着又和他说了谈家的背景,眼眶微微红了,“而且他最近在本地,我总是做噩梦,梦到你们俩都死在他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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