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谈槐燃胸腔里发出一声低笑,眼眶却难得的红了。
  远远的看着他俩抱在一起,阿七从土里爬了起来,叹息一声,却看向了天色。
  唉……自己的小宿主,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呢。
  他眯起眼睛,动用了自己最后一次能力——
  刹那间天际风飞云卷,厚重的云层里透出粉金色的光,短短的时间里,天不仅亮了,灰蓝的云散开之后,竟是一片汇聚成飞鸟模样的彩霞,金色的小鸟儿旋转起来,跃向云里——
  “天降玄鸟!!!佑我宁朝!!!尔等还不投降?!!”
  奇异天象之下,许多人都怔住了,原本有些溃散的军心在这一刻瞬间聚齐,将士们不由自主的大吼起来,声音响彻天地——
  “天降玄鸟!!!佑我宁朝!!!”
  “天降玄鸟!!!佑我宁朝!!!”
  “天降玄鸟!!!佑我宁朝!!!”
  湛月清被他们吼得身躯一震,迅速和谈槐燃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句话——
  天降玄鸟,暴君疯疾霍然而愈,宁朝万世太平。
  ……
  与此同时,远方的城池之中,漳丘装晕着被送去了雁西王面前。
  他抱着必死的心,想着擒贼先擒王,在雁西王凑近他的瞬间,祭出了掌心的剑。
  漳丘奋力杀敌的模样很大程度迷惑了雁西王,又有湛月清的那些手下给雁西王投毒,因此,这几日雁西王其实都昏昏沉沉的。
  漳丘轻松的得手了,却也被雁西王的人发现了。
  他带着雁西王的头颅,带着湛月清的人,奋力冲出城池,没多久却见天际一片金光——
  战后,众人口口相传那一天的传说,据说玄鸟一出,敌方直接跪了大半,瘫软在地。
  营帐之中,药香弥漫。
  湛月清找了个空地,把粮草和药材全抖搂出来,又义正言辞的骗所有人说,那是玄鸟带来的。
  玄鸟一过,这些东西莫名其妙的就出现了。
  众人原本不信,可又想不到别的更合理的说法,只能恍恍惚惚的努力说服自己。
  “……我真后悔,”纪鸿鹄肠子都悔青了,“我应该去的,我也想见玄鸟。”
  他满脸都是一个悔字,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拿着药罐子,给稻草铺上的湛月清抹药。
  ——湛月清腿上有几道划伤,而不远处一个阿七、一个鲁善文,也是同样姿势。
  “这是怎么搞的?”纪鸿鹄还是很疼他,放轻了动作,“二哥,你这个是树木划的吗?”
  湛月清皱着脸忍着痛苦,“这个……你还是别管了。”
  此事说来话长,鲁善文的木鸟需要在高处借风起飞,最开始风吹得小,他们便飞得低,三人就运气不好的擦到了腿。
  湛月清的最严重,水灵灵的擦了一大片,还差点弄到骨头。
  “有什么悔的……”鲁善文战战兢兢的,抹了药,却还是脸色疼得发白,指着湛月清,对纪鸿鹄道:“玄鸟不就在你面前吗……就是他带来的啊。”
  纪鸿鹄一怔,狐疑的看着湛月清,正想开口,却被阿七的叫声打断了——
  “做人还是不太好……啊啊啊啊!大哥,大哥你轻点!”
  谈槐燃处理完了剩下的事,走进营帐时便听到了阿七的声音。
  这声音对他而言有些陌生,他皱着眉头进来,低头看向阿七,“你是谁?”
  “谈槐燃!”湛月清叫了一声,眼神也亮了,伸出手去。
  谈槐燃坐到了他的身边,看着他的伤口,感同身受的心里抽痛了一下,忍不住夺过了纪鸿鹄手里的药。
  “我来吧。”他轻声说,动作也温柔下来。
  纪鸿鹄:“……”
  爹了个巴子,之前对着他时,谈槐燃可不是这样的!
  紧接着,他恨不得挖了自己的双眼——因为谈槐燃把湛月清抱到了怀里,看上去轻声细语的在和他哄着什么。
  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是错了。
  什么帝王之爱不长久?那是多情的帝王之爱才不长久。
  营帐里太多人,湛月清本来想和谈槐燃撒娇的,还是忍住了,只是偎在他怀里困兮兮的。
  谈槐燃瞧出他眼下的黑眼圈,微微叹息,抬手理理他的鬓发,柔声问:“多久没睡觉了?”
  帝王宽厚的身躯笼罩住了他,熟悉的气息在耳畔响起,湛月清再也忍不住困意了,胡乱的抬起手指比划个数字——
  “三……”
  话音还没说完,已依在了他的怀里。
  “三天。”阿七补上了他的话,被药的效果疼得龇牙咧嘴,状如恶鬼,“我也三天没睡……待会我躺会,那个姑娘,你别杀她……”
  说罢,跟昏迷似的直接倒在了地上,显然没有湛月清那样把皇帝当枕头的好命。
  “陛下,叛军首领漳丘求见。”
  营帐外,传来了将士们的传话声。
  谈槐燃眉头一挑,低头看向怀里沉睡的湛月清,“让他进来。”
  营帐里药香一片,该睡的都睡了,纪鸿鹄默不作声的给阿七和鲁善文上药。
  灰黄色的帐帷被掀开,一身劲装的漳丘走了进来,那股药香萦绕鼻翼,他循着味道,看向了湛月清。
  却先看到了一双冰冷的丹凤眼。
  “漳丘参见陛下。”漳丘眸光一动,看着他和湛月清亲密的拥抱,还是想为自己争一争。
  如今他身带军功,终于有能力去争了。
  明月会因此垂怜,看他一眼吗?
  “平身。”谈槐燃淡淡的说,“你来有何事?”
  漳丘攥紧了手里的头颅,把雁西王的头颅往地上一丢,单膝跪了下来,掷地有声的道:
  “末将漳丘,愿舍弃军功,求娶曾经的湛家二公子,湛月清。”
  他抬起头,眼睛中是坚定的光芒。
  营帐中,湛月清骤然睁开双眼,从谈槐燃怀里坐了起来,垂眸看着不远处的漳丘。
  谈槐燃面上露出一点笑,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那笑容很虚假,仿佛下一秒就要杀人。
  他亦看着漳丘。
  二人的目光同时垂落,身形同时匿在了营帐的阴影里,给人一种他们仿佛天生一对的错觉,
  “过来。”
  湛月清开口了。
  漳丘一怔,没有犹豫,正欲跪过去,湛月清却看出了他的想法,“站起来,和我说话。”
  漳丘没有动作,依然跪着,他想他已经知道湛月清的答案了。
  但他并不后悔说出来。
  “你年纪太小了,这个年纪的人都会觉得遇到的第一个就是唯一,”湛月清也不强求他起来了,垂眸看着他:“过几年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漳丘神色迷茫了一瞬,很快又褪去了迷茫,摇摇头:“不会的……二公子,你是不一样的。”
  他出生时有个道士找来,说他的八字太大,或许会害了漳家,漳家二老为了避害,将他送去了庄子上养。
  庄子上没有什么读书的地方,但好在抚养他的庄主十分善良,找了个私塾把他送了进去。
  庄主告诉他,让他好好读书,才能让父母对他刮目相看。
  年幼时的漳丘对此十分懵懂,但那些字他看一遍就记得了,是以,学起来也并不困难。
  后来,庄主把他在私塾写的一些功课送回了漳家,漳家二老才想起来他们在外面还有一个儿子。
  漳丘被接回了家,看到了自己那个飞扬跋扈的弟弟。
  “你就是漳丘?”
  “这是你大哥。”庄主咳嗽着,病恹恹的道:“要叫大哥。”
  “乡下来的土包子,怎么能当我大哥?”漳佑撇嘴。
  少年漳丘小脸一白,身子一坠,下意识看向庄主。
  他不想回漳家,他只想留在庄子上。
  庄子上有小兔子,小鸡崽,小鹅,有很多好吃的果子,虽然清贫了一些,但他过得甚是舒心。
  “放肆!”庄主当即沉下脸色,“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叫他大哥!”
  她沉下来的脸色让漳佑吓了一跳,害怕的道了句:“大、大哥……”
  漳丘认为他叫得并不是很情愿,后来的日子也映证了他的猜测。
  他的功课仍然优秀,被父母夸了几句,父母还顺势贬低了几句漳佑。
  当夜,漳佑开始撕他的书,嚷嚷着,忌恨道:“爹给你取名为丘,丘你知道是什么吗?是坟墓!他们恨不得你死!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迟早要死的!”
  小少爷的态度间接决定了下人的态度。
  漳丘在漳家过得并不欢快,他在外面也总被人欺负。
  直到他遇到了湛月清。
  湛月清给他钱,在很多人面前笑眯眯的说,“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去君家找我……”
  那一天,所有的人对他都心平气和了起来。
  他第一次意识到人们对他竟能如此友善。
  这是湛月清给他的,他此生都不会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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