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简成蹊睁大着眼,一颗心怦怦怦直跳。
“那几天对他来讲也是天翻地覆,他觉得都是他自己的错,回前线后更是命都不要了,明知道那一片区域的辐射量极高也单枪匹马地冲进去。他想做英雄吗?不啊,他就是想寻死,他也被诱惑。”
何鸿珊终于看向了简成蹊,说:“跟你一样。”
“……所以你觉得他没有心吗?”简成蹊小心翼翼地开口,继而想为高新野辩解,但何鸿珊轻描淡写地打断,问:“你知道他当时冲进去是为了救谁吗?”
简成蹊沉默地看着她,她摸了摸前额的短发往后撩,说:“我。”
“而且他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防辐射设备都给了我,里面有颗糖,他给我的时候明明可以说那糖没被辐射过,他笨,只会说,糖在他嘴里不甜。”
何鸿珊疲惫地微微一笑,视线再次落在了前方:“他现在那么消极,我总要激一激他。”
“……后来他就接受人体试验,然后从他身上提取出防辐射的血清吗?”简成蹊问。
“对。”何鸿珊点头,进军区大院后放慢车速,“过几天你就能看到新闻了,何博衍和北约盟签了个双边协议,里面的隐含条款里有核心资源与技术共享,不然他们的医疗人员也不会来。
简成蹊以为自己听错了:“何、何司令官,真的用血清换技术了?”
“不然你以为呢?”何鸿珊又恢复了那种刀子嘴的腔调,”难道拿你换?你值几个钱?”
她把车停在一栋内外都有持枪的警卫员看守的别墅前,示意简成蹊下车。简成蹊也是第一次见那么大架势,有些不敢动,何鸿珊也不催他,等他稍稍没那么紧张了,才跟他一起进去。
跟外面的森严警戒不同,别墅内部的装饰还是比较温馨的,何鸿珊应该交代过了,所以家政人员在看到简成蹊后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差异,而是和和气气地叫他简先生。何鸿珊待他去了二楼的一个房间,让他这两天都先住这儿,简成蹊看到旁边还有书房和会议室,就问这里平时还会有人来吗。
“我父亲偶尔会来。”何鸿珊也没遮遮掩掩,但见简成蹊马上就变了脸色,她就又笑,逗omega:“你以为司令官有那么好见吗?”
“真不知道他喜欢你哪里。”她又开始埋汰简成蹊,不像个姐姐倒像是个母亲,乍一看儿子喜欢的人,总是有些别扭喜欢挑毛病。
“那我……”简成蹊也不敢多问,但还是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见高新野?”
“我都说过了,等他做完手术。”何鸿珊不容置疑道,“也就把你带走能让他紧张起来,不然就他几天前那鬼样,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
她说完就转身要下楼,是不打算在这里过夜,简成蹊还有一个问题,有些难以切齿,但见何鸿珊都要走到拐角了,还是鼓起勇气问:“你们会告诉他,我怀孕了吗?”
何鸿珊停下了脚步,没回头,停顿了一两秒说,他三年前想活下来了,就是因为知道你怀孕了。
“早点睡。”她最后说,“你不是一个人。”
简成蹊暂时把一颗心放回去了,他也确实要被之前几天的不眠不休掏空了,昏昏沉沉睡了一宿。醒来以后他下楼,吃了些东西后想出去走走,那些警卫员也没拦着他。
他去了别墅旁边的一个小花园,里面有喷泉有桌椅。他晒了会儿太阳,人一有精神就又开始担心高新野现在怎么样,他就想回去联系何鸿珊,起身后正准备离开,他听到附近有些动静声音。简成蹊想了下那个,觉得自己到现在也没什么可以怕的了,就走了过去。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中式服装,正在修剪枝叶的alpha,简成蹊还没怎么多想,但当那人听到他的脚步声后回过头,简成蹊看着那张脸,手心和额头都冒汗了。
他都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运气好,他才来第二天,他就见到了何博衍。
跟宣传画和电视里的形象比起来,何博衍真人更瘦,两鬓的白发也更多。他像是一直在等简成蹊,他见到了,也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简成蹊并没有走过去,但等何博衍把剩余的那一点点枝叶都剪掉,他用没拿剪刀的手拦了拦简成蹊的肩。简成蹊就跟着他一起重新坐回到那张长椅上,因为心理作用,他肩膀上被触碰过的地方一直在发烫。何博衍也看出了他的紧张,所以语速很慢,问他,你就是简成蹊吧。
简成蹊还是有些说不出话,只是点头。好在今天的阳光很温暖,暖洋洋的,照得简成蹊很舒服,也让他没有那么不安。何博衍就又开口说:“你的信息素确实很像阳光的味道。”
“……什么?”简成蹊不能理解。
“他这么写的。”何博衍指的显然是高新野,“他有一个记事本,里面就有这么一句。”
“想看吗?”他起身,也没得到简成蹊的回应,就离开回了别墅,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册子,递给简成蹊。
那个小薄本只有巴掌那么大,边角全都磨损的
得厉害,显然是被使用者随身携带和多次记录过的。简成蹊接过,没翻开,而是扭头看坐在旁边的何博衍。他眼前的是一个玩弄权谋算计到炉火纯青程度的政客,他猜不透对方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目的,才会给自己看那本原本应该被销毁的记事本。
但他依旧只是淡然地笑,态度平和得像个普普通通的长辈,而不是领袖和领导人。简成蹊握了握拳,擦拭掉手心的汗,紧张地翻到其中一页,那上面写着——
【成蹊
西五区的棉花开了
我偷偷躺在山野里
阳光裹着我
我闭上眼
像是被你拥在怀里】
简成蹊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只能发出一些气音。他在笑,但眼里又是闪着泪光的,他抬头看何博衍,何博衍也抿着嘴笑,示意他继续往下看。
于是简成蹊翻到了下一页,那里只有一句话——
【我想梦到你
你细语将我唤醒。】
高新野也写过一些句子。当他终于到了他母亲的故乡,每天跟土地和农民打交道,他不知不觉便明白塔尔娜为什么说,高楼住多了是会生病的。
【那病叫乡愁,让人思念至极成了执念。你也是我的思念至极,是苦口良药。】
他后来一直在治疗,他写:【每天只有想你的时候才不疼,所以我一直想你。】
那本记事本的纸张不是全然平滑,其中有一页是缺失的。那一页就是何鸿珊私自撕下来给他的,高新野写【我对你一见钟情,我会尽我所能对那个孩子好。】
他在下一页画画,画记忆里的简成蹊睁开眼,他希望【孩子的眼睛像你,鼻子像你,什么都像你。】
简成蹊抹了抹脸,继续翻到凸出来的一页,那里夹着张印着他照片的硬纸小卡片。那是高新野从《是月色和玫瑰啊》上剪下来的,他肯定反反复复地摸了很多遍,所以边角都掉色了。
他在夹卡片的那一页写:
【照顾我的护士也看过你的书
她说
江崇是张时夕的今夜月色真美
张时夕是江崇独一无二的玫瑰
但我想说
月色是你
玫瑰也是你】
“他爱我。”简成蹊握着那个本子,看着何博衍说,他爱我。
他也会毫不内敛地写——
【简成蹊是高新野的良心。 】
“是啊,他爱你。”何博衍也承认,随后眯着眼,抬头看了看那轮暖阳。
“真好。”他是说给自己听的,像是填补了曾经的遗憾,“你们两情相悦。”
“年轻的时候我为了追求他的母亲,也绞尽脑汁写过很多情书和诗,但是我求而不得。后来我做了件自以为是的错事,从此有了高新野,我看着他长大,却又从来没有陪伴过他长大。我对他的算计永远多于血缘亲情。但近些日子想想,我毕竟是他亲生父亲。”
“所以您愿意救他?”简成蹊问,“愿意割舍利益换取他一人的性命?”
何博衍先是沉默,良久才开口:“我放弃过他一次。”
“直到三天前,当我知道你又怀了他的孩子,肚子里已经有了他血脉的延续,我的第一反应还是把高新野当枚弃子,一如三年前。我当时也和所有人一样并不抱太大希望,根本没想到他居然能撑过去,成了个奇迹。所以这次……”何博衍顿了顿,毫无前后逻辑地说了句:“他跟他母亲确实有七分像。”
“况且没有血清,战争不可能那么快就结束。”何博衍道,“是他先救了千万人。”
这时候有秘书走过来,提醒何博衍工作上的事,何博衍就跟简成蹊道别,离开前他给简成蹊留了个小盒子,简成蹊打开,看到里面是一对袖扣,正是他在北五区看中又没付全款的。
“等他手术结束后再给他吧。”何博衍道。
简成蹊说:“那我就告诉他,那是他父亲送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