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女仆专注地盯着他流血的手腕,双眸失焦,几近出神般地喃喃道:“这里很危险,小姐,一旦触犯禁忌,谁也救不了你。”
  很快,鲜血铺了银盘薄薄一层,女仆仔细地给他包扎好伤口,双手捧着容器离开了,仿佛那是这世间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失血过多,池殊按着额头缓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打算去外面找找线索。
  这里是在玩家进入之前的森地洛林堡,或许,会有更多不一样的发现。
  沿着暗红的楼梯,池殊缓缓走下了二楼,在拐角处,忽然听见有人谈话,人声越来越近,似乎在朝他走来。
  他连忙躲进了角落的阴影,悄悄探出头,看到有两个仆人打扮的女子,正穿过一楼的大厅。
  “昨天公爵回来了。”其中一个说,“你有听见吗?来自地下的……声音。”
  “我听见了……”另一个压低了嗓音,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响……地下……二层……”
  池殊微微一愣。
  这座古堡内,竟然还有地下二层?
  昨天他在地下一层转的时候,可从来没有看到还有其他的通道。
  “出去了……他又带回来……一些……”女人的声音很轻,字句模糊,“之后还会有……”
  “活……很多……”
  池殊微微蹙起了眉。
  一些……?
  还会有……什么?什么活……?
  两人朝他的方向缓缓走近,放低的嗓音变得清晰起来。
  “你听说了吗……一种奇怪的病,得了它的……就像瘟疫……王室很多人……”
  “……恶魔的诅咒……”其中一人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四处看了看,“不能受伤……血无法止住……”
  “……恐慌……死人……很多很多……”
  “紫红色……皮肤……全是洞……”
  之后零星的字句再难捕捉,两人渐渐远去,池殊的身影自角落走了出来。
  他来到窗前,看见外面浓黑无光的天色,但花园中的蔷薇却红得诡异,它们摇曳着,像一只只朝他招手的鲜红手掌。
  耳边响起了空洞的钟声。
  池殊连忙回头看向墙壁上巨大的挂钟,古铜色的指针正指向罗马数字十。
  钟声很快敲响了十下。
  古堡内的长夜彻底降临。
  但他清晰地记得,在刚到一楼时,时针才堪堪走过八。
  池殊突然意识到,特殊场景内的时间流速,是不正常的。
  如果自己扮演的身份“塔瑞拉”没有同场景中的重要人物或线索互动的话,时间流速就会变得飞快,这逼迫着身处其间的池殊尽快寻找线索,在有限的时间内。
  不能再拖了。
  古堡的大门并没有锁,他走了出去。
  他来到蔷薇花丛间,这里很安静,黑暗犹如海绵吸食了一切声音。
  不远处立着几只坟包与十字架,池殊数了数,坟有六只,十字架有七个,其中一个的影子上挂着绞死的人。
  第23章
  池殊将麻烦的裙摆撩起, 半跪下来,照着塔瑞拉手稿上所写的办法,用荆棘刺破了左手的中指。
  红色的血珠冒出, 顷刻就被荆棘吸食干净。
  它们如有生命地缠绕上他的指尖,钝刺缓慢地陷入他的皮肉, 耳边仿佛传来满足的喟叹。
  一阵风吹过,原本细微摇晃的蔷薇剧烈地颤抖起来, 它们的颜色似乎更加鲜艳了, 一条条猩红的液体沿着花瓣流淌下来。
  池殊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花, 胸口闷得喘不过气,他的手撑住地面,勉强维持了平衡。
  此时此刻, 他的大脑像是被棉花塞住, 身体的虚弱影响了他的思考。
  耳边传来沙沙的响声, 仿佛幼虫啃咬血肉。
  他发现, 自己身下的影子开始膨胀,抖动, 从边缘探出一条条触手状的东西,很快, 一只黑色的怪物自其间蜕生出来。
  它黏液般无定形的身躯缓慢地聚拢, 最终形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的影子, 身穿漆黑的燕尾服,头戴礼帽, 光滑的面孔犹如灰雾, 没有五官。
  它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声音无比低沉,如同发自最深的黑暗。
  “晚上好, 我们又见面了。美丽的‘小姐’。”
  “或许,我该唤你‘公爵夫人’。”
  “你这次又想向祂祈求什么呢?——不过,恕我直言,你的身上,已经没有可交换的东西了。”
  阴冷可怖的气息席卷而来,对方身下庞大的阴影蠕动着,不时探出几根触手,如同恶魔狰狞的獠牙。
  池殊的眼前突然跳出一行提示。
  【请注意,你的话语应当符合人设,一旦npc怀疑值提高,本身份卡将作废,直接判定玩家在特殊场景内死亡。】
  符合人设……
  他眸色微动。
  那么很多事情就不能直接问出口……只能以一种迂回的方式,来获得线索。
  半跪在地的青年微微仰起头,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
  “怎么,伟大的祂不是会平等地朝每一个身处于绝望中的人都投来注视么,作为祂的侍者,你刚才的话,可不太妥当。”
  那一瞬间,它黑暗的影子明显僵硬了一瞬,随即,半俯下身躯,拢起不断生长又消失的手指,朝天际做了个怪异的手势,像是在请求谁的宽恕。
  “您说的对,是我僭越了。”
  它转身,灰色的面孔直直地朝池殊看了过来。
  “但您与我的交易已经完成,我只负责在您生命的最后取走灵魂,这是我们早已约定好的。”
  对方虽然没有眼睛,池殊却能感受到来自它的冰冷注视,那视线仿佛穿透他的身体,无孔不入。
  “派克,你在指责我的失礼么?”
  他的唇瓣紧紧抿起,攥紧的苍白指尖显示出不平静的内心:“是的,我的身上已经没有可交换的东西,那是因为我早已向主献上了我的所有,完完整整,毫无保留。祂会拯救一切真正信仰祂的人,当他们身处于痛苦与迷惘里,不是么。”
  派克朝虚空深深行了一礼,口吻里带着敬畏:“祂乃至上的命运之主。祂从来清楚,人类命运生来不公,若弱者无法自救,那么信仰祂,将会成为唯一的出路。”
  它沉默地注视着这个弱小的人类。
  相较于它,对方的身躯实在太过纤细、柔弱,它能看见,他的生命虚弱得犹如即将熄灭的残烛,但脊背却倔强地挺直着,眼眸中闪烁着某种东西。
  某种人类所独有的东西。
  派克道:“好吧,作为交易的赠品,您可以问我三个问题。当然,我也有选择是否回答的权力。”
  青年半跪在如血的花丛间,黑色的衣裙铺散开来,如同休憩的蝴蝶。
  他问:“你不会说谎吧。”
  “如果我选择回答,那么就不会。”派克说,“现在,您可以开始提问了。”
  池殊闭了闭眼,做了个深呼吸,短暂的思索后,缓缓说出第一个问题。
  “我家族中的人是否已获得了繁荣?”
  “自然。”它沙哑的语调夹杂着一丝怪异,“兰朗家族将永久地繁荣下去,一切族人都已获得永恒的幸福,因为您的牺牲。”
  池殊微微一愣,忽然间,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话语中的一处漏洞。
  他忍不住问。
  “他们……”还活着吗。
  不,不对。
  最后的半句话被他及时咽了回去。
  不能这么问。
  如果真相是他猜的那样的话……
  片刻,青年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微笑:“那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这次派克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您很美丽,”它补充,“灾厄般的美丽。但您的内心千疮百孔。您曾经对我说,兰朗家族的所有人,血液里都流淌着疯狂的因子,我想,这句话很适合您。”
  闻言,他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敛了下去:“我知道了。”
  “最后一个问题。”池殊的视线直视向那张灰色的面孔,一字一句,“通往古堡五层的门,该如何打开?”
  几秒的死寂后,黑影开始缓慢蠕动,男人的皮肤变得满是褶皱,巨大的身躯坍缩下去,与影子融为一体,如同粘稠的黑色沼泽。
  “走入四楼尽头的左侧房间,找到右数第二只柜子,最底下的那一层,钥匙就在那里。”
  派克消失了。
  月亮在这时自云层后升起来,灰冷的光打在青年的身上,照亮他指尖的伤口,以及手腕上被淡红洇湿的绷带。
  血还在自那里缓慢地渗出,没有一丝一毫愈合的迹象。
  池殊站了起来。
  通过派克的回答,他的心头已经大致有了猜测。
  不管是塔瑞拉向恶魔的祈求,亦或是他在公爵古堡内的死亡,都没有那么简单。
  当然,最后一个问题纯粹出于他的个人私心。
  池殊之前就发现,五楼门上的锁无法以普通的手段打开,除非使用特定的钥匙,就和二楼住客房间的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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