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池殊觉得他说得有些夸张,但还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在余渊能变成人类后,或许自己应该好好教教他如何与除他以外的人类交往。
第152章
摧毁行动意外地顺利, 一切都在预计的轨道上进行。
这么多年,组织内部已经被蛀虫咬得七七八八,只需要一点外力, 就能掀起毁灭的风暴。
下午,两人藏在一座废弃的电力塔塔顶, 笔记本上绿色的代码如同魔咒般跳跃,快到肉眼无法捕捉, 每增加一行, 仿佛就在往摧毁组织的天平上加一枚砝码。
池殊靠在角落, 膝盖随意支着,嘴里叼着半根大列巴,在另一台笔记本上敲敲打打, 淡蓝的荧光笼罩住他苍白的脸庞, 字符在色泽淡薄的虹膜中闪烁, 犹如悬浮的幽灵。
温千华趴在用石头临时堆起的窗台边, 拿着高倍军事望远镜,盯着远处下方的组织总部, 视野里,组织的俯瞰图只是一座大型的机械维修工厂, 而百分之七十五的建筑, 都埋在地底下。
他瞥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实时监控, 打了个哈欠。
池殊这边的工作已经进入尾声,输入最后的指令, 他敲击的十指快到只剩下残影, 长睫低垂,洇深眼底因长达数日高强度工作浮起的青黑。
一切已准备就绪。
池殊的手指悬停在回车键上,问他:“可以了?”
他的语气随意得如同询问天气。
仿佛这个按键后连接的并非炸弹爆破的引线, 而是庆贺节日的彩带与礼花。
温千华:“嗯哼。”
池殊干脆地敲击了一下。
那一瞬间,上百个红色的弹窗在分屏上迅速掠过,每一个三角形的警告标志下都闪烁着【引爆成功】的字样。
埋设在地下的引线迅速点燃,它们的路径犹如血管般相互交错却又各司其职,火星无声燃烧,每一根指向的终点都是毁灭。
一个呼吸的静默。
爆炸声传来。
即使相隔数十公里,即使爆炸的源头来自数百米深的地底,他们所处的电力塔还是犹如肺痨病人般重重咳嗽了数下,头顶的碎石和灰尘扑簌簌滚落,但两人已经顾不上这些。
池殊一把将笔记本丢掉,抓起望远镜,挤在温千华旁边跟他一起看。
高倍镜的视野下,那座巨大的黑金色建筑已经彻底被滚滚浓烟笼罩,蘑菇状的烟云腾升而起。
在第一声重叠的巨响后,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建筑从外至内地一圈圈坍塌,地皮因强大的冲击波变得脆弱不堪,在高温下融化龟裂,露出地底疮痍的废墟。
那只被昔日的他们视为坚不可摧代名词的庞然怪物,在此刻轰然倾毁,骨架倒塌,暴露出焦黑的血肉。
警报、惨叫、怒吼、枪声……一切混乱的杂音都无法传入他们现在所处的高空,视野里,在浓烟中燃烧的组织犹如舞台上演的默剧,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宏大震撼,废墟下的演员正以生命在演出。
池殊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他忍不住伸出手,感受带着灰尘的热浪穿过指间,他触摸到阳光和清朗的风,渴求已久的自由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近,仿佛伸长手臂就能够到。
他由衷赞叹,
“真漂亮。”
“一生只能见一次的场面,可惜不能拍下来。”温千华笑道。
他们给自己安排的新身份里,不允许沾染任何有关过去的痕迹。
救援的直升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他们迅速整理好东西,销毁现场,离开了废弃的电力塔。
无人的郊区车道上,监控已经被提前黑掉,池殊把车顶打开,音乐开到最大,一脚油门踩到底,红色的指针狂颤,车速瞬间飚上两百码,耳边只剩下狂吼的风与发动机的轰鸣。
温千华坐在副驾驶,惬意地展开双臂,将右手伸出窗外,被风吹得眯起眼睛,发动机巨大的咆哮里,池殊都能听见来自对方遏制不住的笑声。
当无意间对视上后视镜里自己的眼睛时,池殊才意识到他也在笑。
上一次这样开心,好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由于他俩都无证驾驶且未成年,车是不可能开进市区的。
兜完风后,池殊把车开到一处偏僻的河边,两人一齐将它沉了下去,然后去了附近的城镇,乘上了前往市中心的公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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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下起了小雨,十月底的b市阴冷潮湿,向来喧沸繁华的城市在雨幕中显出几分颓败的靡丽,仿佛浓妆的女人在吞云吐雾,纸醉金迷的宴席尚未开始,就有了落幕的孤寂感。
怪物最近几天都没有在他的旁边现形。
他答应过池殊,会在他十六岁的生日以人的模样出现,这几天需要好好准备,暂时无法现身。
雕琢精细的人形是一件很费精力的事,更不要提池殊的审美还很高,怪物不希望自己长了奇奇怪怪器官的失败品被他看到。
他们约定好会在生日那天的零点整见面。
池殊用伪造的身份证件订了酒店。以防和温千华两个人在一起目标太大,两人住入的酒店隔了将近十公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风声肯定会很紧,他们最好暂时分开,不容易引人怀疑。
住入房间后,他先是舒服地泡了个热水澡,裹着浴巾走出,电视里正在播放有关组织炸毁的消息,他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一串湿脚印,拉开窗帘,一边擦头发一边从上百层的高空俯瞰城市的夜景。
这期间,池殊试着叫了几声余渊,但都没有回应。
从今天起床后到现在,对方就没有跟他说过半句话,也没有偷偷把自己的身体藏进他的影子里。
看来是在好好地给他准备礼物,要给他一个惊喜。
一直悬在心头的巨石终于在今天落下,池殊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坐在电视前,虽然眼睛盯着花花绿绿的屏幕,但脑海中却在想象余渊会以什么模样出现。
房间里的空调打得太高,池殊数日不眠不休高强度工作的大脑也异常疲惫,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更是助眠利器,想着想着,他就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与其说是睡,不如说是累得失去了意识,思维不再运转,也没有做梦,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池殊是被闹铃声惊醒的。
他睁开眼,摸出手机,发现现在是00:34分。
闹铃响了三十多分钟,竟然都没有吵醒他。
日程上跳出一行字:【生日快乐,池殊。】
新闻联播已经结束,正在用欢快的音乐播放广告,池殊把手机丢到一边,站起身,茫然地往四周看了看,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他的心中明明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有一个声音说万一呢,于是他跑进卫生间,拉开浴帘,又跑回来,打开卧室里所有的柜门与抽屉,然后爬进漆黑的床底躺了一会儿,站起身,跑到阳台,刺骨的冷风伴着雨水吹到脸上的那一刻,理智回笼,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
他想起了十岁的那个冬天,为了躲藏他把自己淹进水里,冰冷的水灌入肺叶,他以为这么多年后自己早已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脆弱无助的孩子,现在幻想破灭,犹如一个吹到极致炸开的气球,给了他火辣辣的一耳光,提醒他——你依旧什么都做不到。
池殊被吹得浑身发冷,终于一步一步地挪了回去。
他仿佛连关上门的力气都没有,把自己丢到沙发上,仍由风把窗帘砸得啪啦作响。
他拿起手机,这是个新号码,通讯录里只存了一个人的电话。
电话响了数十秒才被接起,那头传来温千华困倦的声音:
“生日快乐。怎么这么早就跟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那位会多缠你一会儿的。”
池殊没说话。
将近五秒的沉默。
温千华睡意未消,嗓音很轻:“……怎么了?”
池殊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消失了。”
“他没有来。”
仿佛在确认什么似的,池殊的视线盯着空气,将同样的话缓慢地、一遍遍重复,
“约定的时间到了,但他没有来。”
“我叫了他的名字,很多次。”
“他从不会这样。”
“我……”
“我感受不到他了。”
“他不见了。”
“……”
“他走了。”
温千华:“小池,——”
“我去找你。”
池殊用冷静的语气说。
他毫不犹豫挂断电话的手指在颤抖。
虽然是凌晨的雨夜,但出租车很好叫,市中心灯火通明,这里夜晚的狂欢会持续到三四点。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注意着后视镜,好奇地打量后座的乘客。
他用黑色的风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即使在车上也没摘下兜帽,外面的雨很大,但他没有伞,就这样仍由雨水流了满身,此刻正沿着他的帽檐、鬓角发丝的弧度、下巴,缓缓地滴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