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一番动静引来一楼人的注意。
  电梯门开,温辞书扶着钟姨,缓缓地踏出来,苍白脸庞上是轻蹙的修长眉宇。
  好几个不常见温先生的人都一怔,仿佛是看到一幕电影里主角出场的画面。
  薄家的管家徐叔见状,惊讶:“先生您怎么下来了?”
  薄一鸣这才发现小爸爸下楼。
  他刚跳上茶几,笑着看过去:“小爸爸,我新学的rap,是不是超好听?#¥%……&*(&……¥%……”
  薄一鸣从中法混血的大爸爸身上遗传了部分混血基因,加上温辞书的东方基因,从出生就拥有一头黑发和琥珀色眼眸。
  小时候,分明是个超级软萌的可爱小宝宝。
  哪里知道一不小心养成狗也嫌的模样。
  温辞书微微仰视九岁的小崽子,眉心微蹙,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担忧。
  薄一鸣见小爸爸看自己还得抬头,便孝顺地跳下来:“小爸爸?我想进娱乐圈,他们说我这个长相,会特别红的!”
  小爸爸一向对他有求必应,他说起这话理所当然,仿佛明天就能入圈当明星。
  “什么?”
  温辞书正心神不宁,今天得到的信息太多,意识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忽,乍一听这话,还没反应过来。
  “我想去参加娱乐圈的选秀节目!我同学说,有个公司正在招9到15岁的少年训练生呢。”
  好动的小猴子闲不住,再次跳上沙发。
  管家徐叔吓得要去抱他,跟古代宫廷的大太监似的颤声。
  “小祖宗!别摔了。”
  阿姨们想着,这紫檀木的茶几是薄家老爷子赠予的结婚贺礼。
  连同一整套的名贵中式桌椅长榻等,可都是寸檀寸金呐。
  温辞书见他这无法无天的模样,第一次语气严肃地制止:“薄一鸣,下来。”
  钟姨、徐叔听见这语气,不禁神色疑惑地看向他。
  薄一鸣扭腰摆胯,展现他新学习的舞蹈,丝毫不惧。
  “小爸爸,你先说我跳得好不好看嘛。”
  温辞书一想到他将来是要去跟人搞什么“强取豪夺”“囚禁虐恋”,就恨不得先往他大脑里塞上一整本刑法。
  他勉力压住心悸,声音低缓:“一鸣,你现在这个年纪先要好好念书。”
  薄一鸣缓缓瞪大眼睛,“小爸爸你不支持我?”
  他跺跺脚,稳重的名贵沙发纹丝不动;
  小爸爸俊美的脸上,也是毫无动摇的态势。
  他更加急切地大吼大叫:“我不管我就要参加选秀!”
  徐叔一听这动静,抬抬手先让阿姨、司机、保镖等人先散去。
  薄一鸣在中式沙发之间乱窜:“我未来是要成为顶流爱豆的人!小爸爸你不要阻挠我!谁都不允许!”
  温辞书一口气上不来,心脏又有点难受。
  他左右一看,没有个趁手的东西,气若游丝地指挥:“徐叔,去拿一个平底锅来,来两个保镖。”
  他丹凤眼觑了无法无天、浑身是劲儿的小泼猴,叮嘱,“保镖来四个。”
  薄一鸣站在沙发榻上俯视往日有求必应的温柔小爸爸,满脸诧异:“小爸爸?你误会了我是去选秀,不是去打架,不用叫保镖啊。”
  “啊?”
  徐叔震惊地看着气息不匀、摇摇欲坠的温先生,以为自己幻听。
  “去拿。”温辞书沉沉吐息,满是命令意味。
  “诶,好好。”
  徐叔亲自跑向远处的厨房,一路上大脑混乱。
  ——怎么突然之间,温先生要“打”小少爷?
  一个阿姨也跟着跑进去,低声说:“拿个小一点的吧,我看先生也不舍得真打小少爷。”
  薄家就没有打小孩的惯例。
  更何况温辞书因为身体缘故,格外宠溺唯一的孩子,事事都顺着哄着,从来没责骂过一句,更何况动手打。
  管家自然是清楚这一点。
  不过他关注的是另一回事,叹气道:“先生哪有力气拿重的锅子啊。”
  “这倒也是。”
  阿姨快他一步,先进厨房拿出一只最小的小奶锅递给他。
  客厅。
  小猴子已经意识到小爸爸要动手,便一个健步蹿上楼梯。
  “小爸爸?你是要打我?我可是你唯一的小儿子啊!我这么可爱!”
  可爱?
  温辞书都要气笑了。
  薄一鸣生于蜜糖罐子,被温、薄两家的长辈宠着爱着长大。
  何止是自信,简直是自恋。
  他有气无力地抬手,指了指小泼猴,对四个保镖说:“各位劳驾,按住他。”
  保镖面面相觑。
  温辞书眯了迷狭长的眼帘:“我不能差遣你们?”
  为首的西装保镖见状,又瞥一眼不满十岁的小少爷,为难犹豫:“先生,这……”
  温辞书淡声:“出了事情我担责。”
  说完,难以抑制般,偏过苍白的脸颊,掩唇轻咳一声。
  保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楼。
  薄一鸣发出一声尖叫,奔向二楼。
  小崽子的确是身手敏捷,动如疯兔,又是被宠爱长大的,完全是有恃无恐。
  但四个保镖专业过硬,人高马大,跟老鹰捉小鸡似的,不多久就拿捏住小崽子。
  他们不敢直接碰小少爷,担心碰出个好歹。
  其中一人聪明地取了沙发毯,按住小少爷乱踢乱动的四肢后直接包了几圈,给抬下来。
  九岁大的薄一鸣胡乱扭动,仰天长吼:“我可是薄家未来的继承人!我又不是小偷!”
  小泼猴被按上沙发,挣扎不脱,大喊:“救命啊!钟奶奶,徐爷爷!救我!”
  钟姨实在是不忍心,弯腰正要开口。
  温辞书抬眸,看向龟速挪步的管家,慢条斯理地问:“徐叔,你的腿脚怎么回事?突然不能走路了?”
  “劳先生关心。是关节炎犯了,现在没事了。”
  徐叔尴尬地恢复正常步态,走上前递上小奶锅。
  钟姨赶忙在手柄上搭一块干净的白色手帕。
  温辞书握住手柄,垂眸瞧这白瓷的小锅。
  他没忍住,二度气笑。
  奶锅的平底只有他巴掌心这么大。
  成年人的一个拳头都塞不进小小的锅口。
  “徐爷爷!”
  薄一鸣看到救星,全身乱动。
  但他被白色毯子包裹着,活像是一颗蚕茧在疯狂扭。
  “快打电话给我大爸爸,我小爸爸疯了!”
  徐叔正要往后退,就见温先生慢悠悠地瞥来。
  这双眼睛吧,格外的神幽漆黑,天生就带着清冷的贵气,以往都因病倦怠,少有如此凝神凌厉的时刻。
  徐叔也不敢有所动作,只能苦口婆心地劝:“小少爷,选秀有什么好,自然是要好好学习的。先生这么疼你,不是真的要打你,你服个软就好。”
  他眨眨眼暗示,让小少爷说点好听的。
  薄一鸣接收到“建议”,但选择不听。
  “我不!这是我理想!”
  温辞书握紧小锅,提醒保镖:“按好了。”
  保镖后背都在冒冷汗,只得隔着毛毯按住小少爷的腿脚。
  薄一鸣虽然挣扎,但也没有往小爸爸身上踹。
  幼年时的某个夏天,他不慎在小爸爸胳膊上拍一巴掌。
  小爸爸的皮肤上立刻浮起一个红红的巴掌痕,连同小手指的红印都根根分明。
  当时虽没有一个大人责怪他,但还是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诸多震撼,从此后他都本能注意,绝对不会碰伤小爸爸。
  温辞书抡起小锅子之前,匀一匀气息,等稳住自己身体,再敲向薄一鸣的小屁股。
  “嗷嗷嗷——”
  薄一鸣还没挨打已经喊得声嘶力竭。
  屁股真挨着小小一锅,虽然不疼,可是太丢人。
  他作为薄家小少爷,岂可受此大辱,就算是来自小爸爸都不行,于是扭得更是翻天覆地。
  客厅里乱作一团。
  这下大家都不敢相信,温先生今天一反常态,竟舍得打宝贝似的小儿子。
  此时,不知是谁低声汇报一句:“先生,大少爷回来了。”
  大少爷,是薄家人对当家人薄听渊的称呼。
  个高腿长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踏进客厅,气势冷然。
  正是薄一鸣的大爸爸,薄听渊。
  作为混血,薄听渊的五官比儿子薄一鸣更加深刻,脸部线条硬朗,身材异常高大挺拔。
  特别的是,他有一双墨绿瞳眸。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的眼镜,透明的镜片折射出的深邃幽绿视线,总给人一种异常冰冷犀利、难以看透的神秘。
  此时,映入薄听渊绿眸的,是一贯身体不好的先生温辞书抡起一口小锅,打在儿子的小屁股上。
  温辞书的黑发如瀑布般垂落,额角沁出薄汗,抬起锅子的手都在发颤。
  薄一鸣抬头,望向逆光之中极其高大的父亲,宛若见到救世英雄般,大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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