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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他想到的是纪平澜以前带头做的坏事,纪平澜想的却是另一个事情:校长,您刚才说的是什么危险的任务?您要派何教官去东北?
  还要加上一项,窃听军事机密!你是不是在学校呆得不耐烦了,要不要给你安个间谍罪拉出去毙了?
  何玉铭拉了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给他:校长,坐。
  钟校长气呼呼地坐下,纪平澜倒不怕他的威胁,都知道了钟校长其实是个极为护犊子的人,他继续追问:校长要派何教官去做什么?如果学生可以代劳的话,就让我去吧。
  钟校长横了他一眼,哼哼道:行了,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这事你代替不了他。滚吧滚吧,出去后别给我乱说。
  他倒不会真的怀疑自己的学生是奸细,反正骂也骂过了,罚也不好真罚他,就挥手示意滚蛋。
  纪平澜却不走:如果非要何教官不可,就让我跟他一起去吧。何教官一介书生,万一碰上什么危险
  随行护卫我自会安排,你是学员,应当以学业为重,要出风头毕业后有的是机会,这么急着去送死干什么?
  一听送死,纪平澜更坚决了:此事我既然已经知道了,怎还能坐视不理安心学习呢?校长,您就让我去吧。
  钟校长本来说了半天不见何玉铭有所表示,也有了别的计较,于是问:你真这么想去?
  还请校长成全!
  钟校长于是转头问何玉铭:你怎么看呢?
  何玉铭看着窗外正走神,听到这话回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我随便。
  钟校长也就等他这句话:那你们就一起去吧。
  于是纪平澜就跟何玉铭一起踏上了去东北的火车。
  至于那包水果糖,最终还是没送出去,后来被李亦亭他们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微笑瓜分了。
  潜伏
  我从未想到,在他的有生之年还会再次被我碰上,这是一个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事件,但它确实发生了。
  此前我也没有想过要主动去找他的麻烦,直到这次低概率的相遇,让一些不愉快的记忆再度浮出水面。
  我是绝对中立的监护者,混在人类中的天外来客,我有数亿年的记忆,足够我把人类短暂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都看成浮云但这一切并不能阻止我产生恶整他一顿的想法。
  摘自监护者的观察笔记
  何玉铭一言不发地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色,纪平澜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见惯了何玉铭穿教官军装的样子,眼前的形象难免让纪平澜感到怪异。东北的初春还是很冷的,何玉铭穿着洗得很旧的长衫,长衫外略显臃肿的棉马褂和脚上的棉布鞋使他看起来颇具乡土气息,米黄色的毛线围巾边上有些脱线了,头发也刻意弄成了不修边幅的鸡窝状。
  现在的他看起来从外形到神情气质都像极了一个郁郁不得志,贫困兼潦倒的穷书生。
  看着穿什么就像什么,与假身份浑然一体的何玉铭,一副短工打扮的纪平澜总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透着说不出的别扭。
  他们这次的任务是去东北,深入占领区,找到两个德国人并且带回来。
  前段时间南京方面通过外交给军校雇来了几个德国武器专家,教学员们使用和保养先进的德式武器装备,可是这些德国专家乘坐的专机却遭了不明人士的劫持,并且最终在东北和苏联边境坠毁。
  现在只知道专家们有两个幸存了下来,至于在哪儿,不知道,怎么找,也不知道。
  军校这边是肯定要派个人去接应的,钟校长可以调动的人不多,同时精通德日英俄四国外语的何玉铭毫无疑问是最好的人选。
  随行保卫人员暂时只有纪平澜一个,因为他们毕竟是以潜伏而非火拼为目的,人越少越不容易暴露,到了东北自有人会来接应他们,至于是谁,怎么接应,一概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让纪平澜有些郁闷,可有些话也轮不到他来问。
  车厢里气氛沉闷无比,纪平澜很想找何玉铭聊聊天,随便聊什么都好。自从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这么面对面地说过话了,因为纪平澜一直没什么勇气主动找何玉铭说话,他一靠近何玉铭就紧张,好像跟何玉铭说话唯一不打磕巴的就只有吵架的时候。
  可是再这么近距离面对面地沉默下去,他非得发疯不可。
  何教官
  何玉铭瞪了他一眼。
  纪平澜赶紧改口:许先生,你要不要喝水?
  何玉铭有些无聊地看看他:你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不想来?纪平澜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个。
  何玉铭没有否认:有什么办法,我现在是有军衔的人,不想来就是违抗军令。你为什么想来?
  纪平澜一下子卡壳,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楞了一下才违心地说:我我想要立功。
  何玉铭对这个答案仅仅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看向窗外。
  冷场了,纪平澜试图再说些什么:该怎么找德国人?
  不知道。
  又冷场了,看出何玉铭没什么心思跟他说话,纪平澜只好尴尬地继续沉默。
  漫长而尴尬的车程终于结束,由于准备充分,他们没有遇到什么曲折就通过了伪军的盘查,接下来应该做什么,纪平澜完全没有概念,何玉铭说:先吃饭。
  他们找了车站附近路边摊的小面馆,何玉铭味同嚼蜡地吃着没半点油水的面条,纪平澜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他对吃的倒是不挑,可何玉铭从上了火车就一直没胃口吃东西。
  那也没办法,他们这身低调的打扮要是进馆子吃大餐未免太过招摇了。
  纪平澜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又问:我们怎么找自己人?
  不用找,别到处乱看,他们会来找我们。何玉铭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筷子,他的碗里还没浅下去多少,纪平澜已经快吃完了,于是他一筷子捞起大半碗面条放到了纪平澜碗里。
  纪平澜楞了一下,这是一个对于穷人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举动,而作为富人就算自己不想吃了,也绝对不会想到要把已经吃过的东西分给别人。
  真是装的太像了。
  看什么,快吃。何玉铭说。
  纪平澜低头继续吃,吃饭很快是在军校练就的习惯,在军校的时候一顿饭规定在八分钟之内必须吃完只要不把自己噎死,没人在乎你用什么方式把那么些食物在规定时间内填进去。不去注意还好,稍一留心就觉得跟吃相斯文的何玉铭比起来,他表现的真像是饿死鬼投胎一般。
  纪平澜有些不好意思了,讷讷地说:其实还是挺好吃的。
  说完又觉得他像是在嘲笑何玉铭吃不了苦一般,不由暗骂自己丢人,怎么一到何玉铭面前就越活越笨蛋。
  何玉铭不满地嘀咕了一声:花了几万年爬上食物链的顶端,又不是为了吃素的。
  纪平澜不知道该怎么说,怕自己一开口又犯二,这时一个黄包车夫端着面条在他们旁边一桌坐下,纪平澜有些警觉地看了一眼。
  黄包车夫默默地低头吃着面条,纪平澜渐渐放松了怀疑的时候,他突然很文艺地嘀咕了一句:东风不与周郎便。
  何玉铭轻声回应:一枝红杏出墙来。
  作为一个曾经的文学青年,纪平澜被呛到了,拼命压抑着咳嗽。
  黄包车夫抬头看看他们:许先生?
  何玉铭点点头:怎么称呼?
  蝰蛇。黄包车夫说:跟我走吧。
  于是他们一起上了蝰蛇的车,蝰蛇一路无话,把他们拉到了一条不甚繁华的街道,在一家裁缝铺前停了下来。
  老板,他们要做衣服。蝰蛇说。
  中年老板满脸和气生财地迎过来:哎呦,两位里面请。要做棉衣还是单衣?本店刚进了一批上好的布料,绝对的又暖和又实惠。
  店里还有些别的客人,何玉铭给了蝰蛇车钱,像个很平常的顾客一样走进去:给我们每人做一套棉衣。
  行,二位里面请,先量量。老板笑开了花。
  纪平澜打量着这里的陈设,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都是敌占区里一个普普通通乏善可陈的裁缝铺,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小陈,出来一下。
  里面几个裁缝正各自忙着,老板叫出一个,把他们领到一间独立的屋子:你们聊着,我先失陪,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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